看著窗戶倒映中他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影子,有時候沈嘉晨會忍不住陷入思量——她究竟是從哪裏開始惹怒他的呢?
回到學校,車子在下方那塊空地上停下來,慕慎容熄火之後就坐在座位上給自己點了支煙,並沒有下車的意思。
見狀,沈嘉晨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打開後座車門,抱起裏麵那一摞書,沒有看慕慎容,隻是說了一句:“我上去了。”
一直沒有動的慕慎容這才緩緩抬眸,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
她正費力地將那摞書抱在懷中,襯衫被壓得緊貼在身上,手腕和腰身一樣,細得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
慕慎容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再睜開眼來,他撚滅手中的煙頭,也推門下了車。
沈嘉晨剛好走到駕駛座這邊,他伸出手來,直接將那摞書從她懷中撈了出來,拎著轉頭就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沈嘉晨在原地頓了片刻,這才緩步跟上。
到了學校慕慎容才轉過頭來看她,“放哪裏?”
“放我臥室吧。”沈嘉晨一麵回答,一麵上前打開了臥室的門。
慕慎容來了這麼些天,第一次走進她的臥室,也是第一次看清她臥室的全貌。
大小不到十平方的屋子裏放著兩張折疊鋼絲床,一張放了被褥,一張上麵則被她用來放雜物。靠牆的地方放了幾隻收納箱,放著她的衣物,牆上拉起一根繩子,晾曬著毛巾和未幹的衣服。窗戶旁放著一張由課桌充當的書桌和一個簡易書架,似乎已經算是將屋子的空間利用到極致。屋子裏充斥著潮濕的味道,牆上的牆皮都已經斑駁脫落,透著點點黴灰色,幾乎是他心中最清苦寒酸的模樣。
慕慎容將書放到書桌上,轉頭往那個簡易書架上看了看。有一部分教育方麵的書籍,剩下的便幾乎全是中小學生課外讀物。
沈嘉晨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終於意識到什麼,後知後覺地問了一句:“你要喝水嗎?”
慕慎容聽見這句話,唇角微微勾了勾——這算是給他的感謝?
“不用了。”他隻回答了這三個字,隨後便轉身與她擦身而過,離開了這間屋子。
沈嘉晨一轉頭,便看見他下行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接下來一連數日,竟皆是如此。
除了他來借用浴室和衛生間的時候,其他時間慕慎容就沒怎麼搭理過她。之前的早晚飯他還會湊過來跟她一起吃,現在直接恢複了最初的狀態,仍舊是在他的車裏自給自足。
沈嘉晨不願意去細究其中的原因,他如此冷淡的態度,明明是她心裏願意見到的,所以不管原因是什麼,她隻需要坦然接受這個結果就好。
而最好的結果當然是……他能早日離開這裏。
又一個周末來到,沈嘉晨起床之後就做起了自己的事情,直到吃午飯,整個早上都沒有見過慕慎容。
下午,她正在教室裏做大掃除,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喊她:“沈老師!沈老師!”
沈嘉晨走到教室門口,看見一個村民領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站在外麵。
沈嘉晨看清那女孩的模樣之後就笑了起來,“趙青?”
沈嘉晨在這學校裏待了六年,來的第一年,剛好是趙青在這個學校待的最後一年。後來這姑娘就去了鎮上念中學,現在應該已經上高中了。
“沈老師。”趙青小聲地喊了她一聲。
沈嘉晨記憶中她就是個害羞的小姑娘,沒想到現在依然如此,她笑了笑,“你回來看我的嗎?”
趙青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她父親連忙走上前來,對沈嘉晨說:“沈老師,我們家這孩子現在在縣城裏上高中啦,可是您也知道這孩子性格內向,她現在不太跟得上班裏的進度,又不好意思問老師跟同學,我就隻能帶她找您了,希望你能幫她輔導輔導。”
沈嘉晨聽了,不由得沉吟了片刻。
倒不是她不願意,隻是這孩子的父親恐怕不知道,她水平也是有限到極致的。
見她沒說話,趙青父親連忙又說:“沈老師,我知道這會麻煩您,可是您也知道,這麼多年以來咱們這山坳裏才出了幾個孩子去縣城上高中,這多不容易,我還是希望她能學好,您肯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我不是怕麻煩……”沈嘉晨連忙道,抬頭看到趙青的樣子,心頭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隨後才又開口,“趙青,你來,我看看你的問題。”
趙青這才走上前來,將手裏的一套試卷遞到了沈嘉晨麵前。
沈嘉晨一看到那封麵上的字,腦子裏就是一重——高一數學周測卷。
她僵直地站立了片刻,伸出手來結果那試卷的時候跟趙青對視了一眼,趙青目光閃爍了一下,飛快地又低下了頭。
這孩子,也許是學業受挫的原因,好像比從前還要內向了一些。
沈嘉晨心頭微微歎息了一聲,目光落到學校空地的邊緣,腦子裏忽然閃過什麼來。
她安靜了片刻,才對那父女倆道:“你們先去教室裏坐坐吧,我很快就過來。”
她將那父女倆安頓在教室裏,自己轉身往山下走去。
還沒到山下的平地,就已經看見慕慎容的車四門大開。而他坐在副駕座上,椅子調到最後,雙腿架在中控台上,手中夾著香煙,抬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