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每個人都有他們的難處。
夢想和麵包不可兼得,這些唱歌的人猶如流浪漢,他們可能回去就要吃一塊錢一包的泡麵,去超市和菜場買九點後的蔬菜,而他們麵前的帽子裏空無一物,陪伴他們入眠的隻有他們的夢想。
而顧關山站在這裏,不必操心麵包和生活,衣食無憂,卻沒有追逐的夢想的能力。
顧關山裹緊外套,把兜裏僅剩的五塊錢放進了唱歌的人的帽子裏。
唱歌的藝術家對她微笑,顧關山也對他柔和地笑了笑。
“喲——”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痞道:“——那個姓顧的,你有沒有覺得你忽略了什麼?”
顧關山微微一呆,回過頭一看——沈澤站在黑暗裏,指間火光明明滅滅,眼睛狠狠地看著她——他身後跟著七八個人,氣勢洶洶。
顧關山:“……哈?”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沈澤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顧關山,你過來,我有話和你。”
顧關山皺起眉頭,冷冰冰地道:“我沒話和你。”
沈澤又有些心頭火起。
顧關山抱緊了自己的禮品盒,淡淡道:“沈澤,我們那晚上就已經把該的話都完了,互相尊重一下,不要再糾纏了,好嗎?”
顧關山這個人,冷靜而理智地話時總有種激怒他人的能力。
沈澤咬牙道:“顧關山——”
“誰他媽——”沈澤將煙頭碾了,凶狠地道:“——糾纏你了?”
顧關山平淡地:“行吧,不算糾纏。”
顧關山清晰地聽見了曲若吃吃的笑聲,像煽風點火一般。
沈澤打量了顧關山片刻,顧關山消瘦而蒼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沈澤,是個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站在她麵前的無論是沈澤還是周澤,都猶如吹過她身邊的夜風,掉光了花葉的月季花枝一般,沒有任何分別。
——那是沈澤最厭惡的眼神,他的怒火在胸腔翻湧。
顧關山抱著一個不知道是給誰的禮品盒,沈澤見到那個禮品盒的那一瞬間酸的不行,這禮盒是給誰的?
——朋友?
同學?
這種顏色的包裝一看就是給男人的——
——給男人的。
“我和她——”沈澤涼颼颼地對和他同行的人道:“我要和她單獨談談,你們等我。”
沈澤一把抓住顧關山的手腕,把姑娘拖進黑咕隆咚的巷子。
顧關山拚命掙紮:“你——你瘋了嗎沈澤——”
這個姑娘看似尖銳,卻沒什麼力氣,是個纖細孱弱的模樣,沈澤甚至一隻手就能將她壓製得死死的。
而沈澤一想起那盒子,就得恨不能將顧關山生吞活剝。
巷子裏漆黑一片,安靜如雞,連歌聲都沒了。
沈澤:“我從不在人前吵,你吧,你的訴求是什麼。”
顧關山冷笑一聲道:“我沒有訴求,如果你硬要逼我找出來一個的話,是希望你不要糾纏我。
我現在就要回家了——”
沈澤冷笑一聲:“回家?”
“顧關山,跟我針鋒相對有意思嗎?”
沈澤眯起眼睛,心中那種暴虐的欲望幾乎要噴湧而出,可他難以對顧關山爆發出來。
他:“我最後再告訴你一遍——”
沈澤盯著顧關山,盡量使自己心平氣和,壓著火氣道:“顧關山,我最後告訴你一遍,那個打你的人,你不需要害怕。”
顧關山終於抬起眼睛,望向沈澤。
她眼睛像是被水洗過,澄澈得像是冬夜,專注而帶著絲期待地看著他。
沈澤心裏一慟,有些難言的發疼。
“你是不是在家裏受那個打你的人的鉗製,顧關山?”
他沙啞地問:“你告訴我就行,他叫什麼名字,他在什麼地方晃悠——我保證,你告訴我之後,我去替你出氣。”
顧關山微微頓了頓。
“你不用害怕,哥罩著你。”
沈澤啞著嗓子道:“你別……別和我鬧別扭了,行嗎?”
沈澤眼眶發紅,:“——我保證,你告訴我他是誰,就行了。
你看,多好解決?”
“沒有我收拾不了的混子。”
沈澤沙啞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顧關山,你怕什麼呢?”
顧關山茫然地看向沈澤。
她似乎有些難過,也似乎沒有。
顧關山想起了自己在無數個落雨的和沒落雨的、早上或者夜晚的,學校或是家裏的,那持續了十餘年的噩夢和控製。
——顧關山想起她的父母和家庭。
這些故事要如何啟齒,就算顧關山能出來,沈澤呢,他怎麼可能懂?
女孩清澈的眼睛在沈澤臉上停留了片刻,終於疲憊地道:
“……你走開,我和你沒話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