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顧關山從教研室裏走出來時,空中烏雲虯結,狂風大作。
沿海地方的冬的風猶如刀割,帶著種毀滅地的架勢席卷地。
那風極大,一層玻璃根本擋不住,老舊教學樓的窗戶猛烈搖晃,猶如末世降臨。
她和常老師在教研室聊了許久,中間打起下課鈴,標誌著最後一節自習的結束。
顧關山謹慎地將沈澤送給她的數位板塞在了自己的桌洞裏,學生們打打鬧鬧地從教室門口經過,顧關山慢吞吞地穿上自己的外套——她一向衣服穿的很薄,不怎麼防寒。
然後她將沈澤的羽絨服脫了,疊得整整齊齊。
沈澤的羽絨服是深灰色,穿在顧關山的身上有些大,沈澤畢竟是個一米八三的高個子,甚至還在長高——那衣服至少比他的姑娘大五個碼,但穿在顧關山的身上時,對她而言又有種別樣的安心。
顧關山慢吞吞地收拾了書包,抱著沈澤的羽絨服下了樓,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化解這一場危機。
頂多就是一場皮肉之苦,她想,也就是被打一頓而已。
但是顧關山心裏又有種不出的酸楚。
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另一半活在一個神經病一般的家庭裏,也沒人想去對抗兩個那樣的父母,顧關山理智上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戰鬥,卻無論如何都想讓沈澤看一眼她過的生活。
顧關山猜想,他會在發現了她的家庭背景後,消失得幹幹淨淨。
沒人想要背負這樣的東西,顧關山捫心自問,如果她站在沈澤的角度上——她也會離開,除非她是個傻子。
‘以後’兩個字誰都會,承諾也是誰都會承諾的東西。
顧關山眼眶有些微微的濕潤。
——以後我給你買最好的。
以後我給你暖腳。
誰不會呢,語言從不值錢,而且出來的承諾,物理學角度上也隻是在空氣中振動了一下而已。
‘以後會好起來的,我會陪在你的身邊。
’
不知道顧關山生活的重擔的人,不知道生活的艱辛的人永遠可以輕易地出這句話。
話而已,誰不會呢。
顧關山擦了擦眼淚,她想讓沈澤看一眼自己的生活,讓他知道他所要麵對的是什麼,然後再放他離開。
她不會譴責逃兵,也不想欠沈澤什麼,沈澤是那麼好的一個人——要毛病的話,無非就是傻了點,可他那樣的家庭和相貌,實在沒有必要在顧關山的身上吊死。
那我就讓沈澤看一眼吧,顧關山閉了閉眼睛,猶如奔赴刑場般地想。
——
外麵狂風大作,氣灰而重,鬆樹顧關山手凍得冰涼,出了教學樓,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慢,像是個正在走向斷頭台的將軍,又像個戰爭結束後去火車站接自己的情人回家的女孩,她裹了裹外套,不讓風鑽進她的衣領——
然後她在傳達室後麵看到了沈澤。
沈澤隻穿著校服,猶如顧關山在教研室裏看到的樣子,他大概都沒怎麼動彈,隻在傳達室旁的角落裏看著顧關山家裏的車——像是在那裏等待什麼人。
然後沈澤活動了下筋骨,朝顧關山走來。
顧關山將自己手裏的羽絨服遞給了他:“沈澤,還你。”
沈澤沒接,伸手在她手指上摸了下,皺著眉頭:“不穿著給我幹嘛?”
“你都快凍死了……”顧關山心酸地笑了起來:“穿上吧,我沒事。”
沈澤拿著羽絨服,看著顧關山的笑容,眉頭擰了起來。
然後顧關山問:“你在這裏幹嘛?”
“我等你。”
沈澤隨口道,“不怎麼放心,怕他們在這裏給你難堪,我得確保他們不揍你。”
顧關山沉默了一會兒,:“沒事,我心裏有數。”
然後她背著自己沉重的書包,轉身就要離開,沈澤忙跟上她,朝她家車的方向走。
“你對我老是不冷不淡的,像個冰人……”沈澤嘀咕了一句,然後立刻道:“我送送你。”
顧關山:“我不太想讓你——”看見我和他們的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