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沒有前途無量,那就沒有,我喜歡的又不是你畫的畫。”
沈澤冷得不住哆嗦,靠在回廊的柱子下,對話筒:“再,我覺得你畫的好看,我才不管別人怎麼評價你。”
手機的那頭,顧關山微微歎了口氣,:“……可是我這麼努力,又是為了什麼呢?”
沈澤那一瞬間意識到了顧關山的孤單無助。
——她在害怕自己的將來,恐懼自己過不上自己夢鄉裏的日子,懷疑自己,害怕自己不過是庸碌之輩。
她害怕畫畫不是自己能吃的那碗飯,恐懼著自己不過是泯然眾人的仲永。
而每個人在成長的道路上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人們漸漸意識到自己的渺和平凡,而他們會在這個認知過程中成為一個平凡的成年人。
連沈澤都知道,這世上肯定有比自家有錢的人,肯定有他父母收拾不了的麻煩,在更為龐大的人麵前,他們不值一提,極為渺。
可這種事不應該發生在顧關山的身上,她是那麼好,那麼優秀,畫的畫裏總是浸潤著初春的陽光和生命的嫩芽,那麼有靈氣,她怎麼會是仲永?
——沈澤想。
可他終究無能為力,畫畫和藝術,美學與色彩,那不是他能夠觸及的世界。
沈澤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就算退一萬步,顧關山,你如果真的發現自己不是吃這碗飯的……”
聽筒那頭微微抽了口氣。
“……也有我啊,我養你。”
沈澤幹澀地,“過年了,開心點,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顧關山的那頭安靜極了,沿著信號,傳來清淺的呼吸聲。
沈澤無法給她更多的承諾,隻能告訴她:‘還有我’。
——如果這個世界是由他做主的就好了,沈澤模糊地想,這樣就可以承諾她‘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認可你’了。
但是沈澤不是世界的主人,能支配的也隻有自己的那身肌腱骨骼和大腦——然而是能支配,也隻能支配一半,大腦能控製的那一半。
至於垂體和腦負責的那部分,則完全無法涉足。
沈澤生物學角度上,隻是個普通人。
沈澤又忙不迭地補充道:“但是你也別喪氣,畢竟你剛進畫室……”
女孩子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開心地道:“沈澤,下雪了!”
沈澤一怔,抬眼望向自己頭頂的穹。
然後他眼皮突然觸到了什麼冰涼的東西,涼氣激得他眼睛一眨,雪花在他眼睫上化了。
片片雪花從穹飄落,猶如飛揚的羽毛。
“我們也下雪了。”
十八歲的沈澤笑了起來:“瑞雪兆豐年,所以你明年一定順順利利的,別多想了,乖。”
顧關山也心情很好地道:“好!”
沈澤覺得自己得了點哄姑娘的趣味,逗弄般道:“關山,馬上就十七歲了?”
“是啊——”顧關山在那頭笑了起來:“十七了。
沈澤你都不看春晚的嗎?
馮鞏出場了——觀眾朋友,我想死你們啦!”
沈澤籲了口氣暖手,:“如果一邊看春晚一邊和你打電話,七大姑八大姨的容易羅裏吧嗦——我是在外麵打的。”
“還有一個時……”顧關山在那頭笑了起來,溫和道:“就是冰雪消融的春了。”
那句話極為普通,卻有種詩意。
沈澤那一瞬間,胸腔裏滿是種不出的酸澀柔情。
他想起他和顧關山在秋的相遇,爬滿爬山虎的白山牆,湛藍的晴空,梧桐樹下走來的穿著校服的身影和卡通雨傘;他想起海邊能夠吹卷一切的狂風,想起雪夜裏的吻和擁抱——他想著那個姑娘。
——冬馬上就要結束了。
沈澤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道:
“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