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關山看著她的父親。
他早已不是當初青春年少的樣子,眼角爬上了細紋,也有些發胖,目光在眼鏡後卻仍然冰冷犀利,讓人心生畏懼。
“他國內讀藝術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但是前提是你得能撐過藝考。”
他沒什麼情緒地:“如果撐不過去——看你這模樣也懸。”
顧關山咬緊了牙。
“……你有語言底子,所以可以聯係一下中介,出國。”
她父親想了想,又冷淡地道:“……一年五六十萬而已,沒必要留在國內受這種折騰。”
顧關山:“……我不想。”
她並不想多解釋,顧關山對她父親太過了解,明白她的決定絕對當得起一句鄙夷至極的‘沒出息的東西’。
事實上沒人能理解那決定……大概真的不會有人。
顧關山憔悴地捂住了頭,對他:“……爸。”
她爸擰開了那瓶水,問:“怎麼了?”
“我……我頂得住。”
顧關山低聲道:“沒有必要出國,你別擔心我。”
她爸哼了一聲。
顧關山緊張地捏著自己的手指,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信一些:“我實話實,這種套路我習慣不了……你應該也看出來了。
但是瘦死的駱駝總歸還是比馬大,我再逼一下自己,證總能拿得到的……”
“拿……拿到證就好了。”
顧關山勉強地:“我文化課成績在藝術生裏應該算很拔尖的,隻要能拿到,我就能進。”
她爸:“……”
顧關山的父親有些失望地看著她。
顧關山幾乎都要不能呼吸了。
那感覺讓人非常的陌生,她害怕她的父親,卻更害怕這種失望的目光。
那就像是在揭開顧關山的傷疤,把她最不堪的一部分拖出來,卻又隻投以一雙失望的眼睛。
——你在我這裏,反抗我這麼多年,我們為此幾乎恩斷義絕,為的就是這麼個將來?
那雙眼睛是這樣的。
不是,不是——你看到的不是一切。
顧關山難受地想,可是,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呢,想打個臉怎麼這麼難呢?
不也是上美院嗎?
雖然苟且了一些,但也是一個有保障的方法和選擇,顧關山有著十全的把握,隻是這方法不是一條能證明自己實力的道路。
可是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連神父都會“上帝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式工作,但他仍會到達事成的彼岸”——連上帝都不是萬能的,何況一個十七歲的顧關山?
能達到那個結果,不就夠了嗎?
她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行,我回去給你調個班。”
顧關山抬頭看向他。
“你那個老師不行,我該早點來。”
他平淡地:“我不懂美術都看得出。”
她爸爸頓了頓,鄙薄地道:“——用教‘垃圾’的方式教一個人,也不嫌自己身上散著垃圾味兒?”
顧關山:“我——”
顧遠川摸了車鑰匙,開了鎖,那輛漆黑的商務奧迪滴地響了一聲。
他打斷了自己的女兒,:“我想辦法給你調個班,塞點錢也行怎麼也行,反正把你換到高級班去——至少得換個老師。
你先回學校上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