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3)

然後他又穿過BD,一路走去了顧關山的畫室。

沿路的花都開了,什麼格桑花,繡球,將整個城市染成了繽紛的顏色,遠山青翠,春陽煦暖。

還有一年,他想——高考的季節終於逼近,老師開始與這一群高二提起‘距離你們的高考還有三百八十幾’,而樓上高三的教室的倒計時早已開始一字打頭,一比一少,三模四模的卷子一張張地發下去,高三的老師臉上都是一片憊色。

——等高考結束,沈澤想,那些辛苦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那該是個怎樣的暑假呢,自由和青春?

熱烈又肆意?

他推開了江北畫室的門,發現空無一人——顧關山經常在畫室休息的下午留在畫室畫畫,沈澤放輕了腳步走了進去,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他們畫室的條件在市裏都算不錯的,地段也好,窗外總是花影斑駁,像是一首經久不滅的詩。

沈澤穿過了中級班的教室,他對他們那個班的老師一直印象不好,顧關山大約在上周終於進了另一個班,他注意到那個中級班的門關得嚴嚴實實,自從顧關山走後,畫室休息的下午,那個班就再也沒人進去畫畫了。

然後他走到了高級班門前。

那個門開著,畫室的門上貼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學生的字兒:

“怕吃苦莫入此門,圖安逸請往他處!施主畫海無涯回頭是岸,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下麵又有人用紅筆寫了一句:“勸人學藝打雷劈!”

落款是他們的色彩老師的名字。

沈澤有點想笑,他輕輕推開了高級班的門。

然後他看見顧關山坐在凳子上,圍著圍裙,一腳踩著凳子檔兒,背對著他。

陽光奪目又溫柔,女孩子消瘦卻脊背挺直,麵前的畫紙空白一片。

他頓了頓,想喊顧關山的名字——

然後沈澤看見她的圍裙上深深淺淺的水漬,那水還在一滴滴地往下落,像是女孩子的淚珠——沈澤心頭一震,意識到她哭了。

顧關山坐在畫紙麵前,在空無一人的畫室裏壓著聲音,悶聲在哭。

——

在藝考的集訓過程中,哭是非常普遍的,你一個色彩一個靜物畫一千遍一萬遍,一個人像這裏抓完那裏抓,一千遍一萬遍地練,抖著手削鉛筆在寒冬臘月洗調色板,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進步,今畫的是這樣,明卻似乎還是畫成了這樣——但是距離聯考和校考的時間卻在一地變短,這是唯一的改變。

無數學生到了那個冬,畫著畫著突然淌眼淚,心態崩潰並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每切實地發現在他們中間的人間真實。

——未來在哪裏?

坐在畫板前的每個人都知道,在自己的手上的筆裏頭。

但是他們隻知道那未來在自己手裏的筆上,卻無能為力,你每一筆顏料和炭筆搭上那張紙,那線條那色塊一鋪出來,都是絕望。

我為什麼做不到?

為什麼?

哪哪都不對。

我是不是沒有分,我是不是生就笨?

可沒人能回答,連自己也不行。

他們隻能咬著牙,哭完之後再將調色板洗了,挑了顏料,仍要繼續,猶如那千千萬萬個文化課考生在被窩裏偷偷流的眼淚。

——這世上從無易事,無論是哪條路。

——

沈澤沒有上前。

顧關山坐在白紙前頭,哭得肩膀都在抖,抽泣的聲音隱在窗外的風裏。

她怕別人聽到,因此壓著自己的抽泣,但是哭的時候人是無法聽清外界的聲音的,她甚至意識不到——沈澤正在站在她的身後,手裏提著他翹課買來的午飯和米粥。

她是個那樣頑強的人,沈澤想,但是這一刻看上去卻像一座崩塌的山。

——水有嶽,名關山,其山脈十轉九回,上者七日乃越。

沈澤心都要碎了。

他想你別哭了,你不要哭,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哪怕是上的星星地上的月亮呢,哪怕是春的積雪冬的蟬鳴呢——隻要你要,我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