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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陽光破開雲層,機場的安檢通道入口處人來人往,顧關山已經沒了蹤影,沈澤卻仍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像是在等待一個飛機延遲起飛的廣播——

——也像是在等待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顧遠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澤一怔,回過頭去,顧遠川喏了一聲,遞了杯星巴克的冰咖啡給他。

“別看了。”

顧遠川淡淡道:“關山走了。”

沈澤一愣,道了謝,接過了那杯冰飲。

顧遠川不知什麼時候去買了三杯咖啡,李明玉坐在綠植旁,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顧遠川:“沈澤,有空聊聊?”

沈澤注意到顧遠川甚至細心地買來了他慣常喝的美式,微一愣,應道:“好的。

那阿姨呢?”

顧遠川:“她在這裏等一會。”

然後顧遠川帶著沈澤離開了那個地方,到了玻璃前頭,靠著欄杆話。

沈澤手裏捧著咖啡,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顧遠川打破了沉默,開口道:“你可能在好奇,我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話了。”

沈澤沉默了一下,誠實地點了點頭:“……是的。”

“在我的印象裏您一直是個頑固不化的人。”

沈澤認真地:“個人的觀點非常強,不允許有別的意見存在,我能理解您是為了關山好,但我不能苟同您為此而做的事情。”

顧遠川:“你這麼,也沒錯。”

沈澤想起他在那家星巴克看見的《遠川詩》和詩人顧川。

顧遠川那一年已經四十五了,他當上父親的那一年不過二十七,人世間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眨眼就是十八年的歲月。

這十八年裏他在人世間摸爬滾打,從一個清雋的讀書人變成了一個隻殘留著些書卷氣的中年男人。

顧遠川道:“我是一個,害怕我的孩子走上像我一樣的彎路的人。”

沈澤不解地望著他。

顧遠川深呼吸了一口,:“……沈澤,我在年輕的時候,是另一個失敗的關山。”

那機場裏人來人往,甚至有種衣香鬢影之感,穿著正裝的男人和踩著高跟鞋的女人的影子映在地板上,皆是步履匆匆。

“當然,關山不知道。

我沒有告訴過她。”

顧遠川淡淡地,“可能她還有一些淺淡的記憶,記得她的父親曾經在深夜的桌前寫東西,一開始隻是單純的寫作,到了後來,就變成了要養活自己的家庭。”

顧遠川看著沈澤:“來也是好笑,沈澤,我以前曾經是個詩人。”

沈澤禮貌地:“……我知道。

去年我偶然看到了您的詩集。”

“現在還有啊……”顧遠川懷念地:“是在舊貨市場看到的嗎?

——我以前的確是個寫詩的人。”

“孩子媽是個標準理工科的腦子,比起那些詩詩意意的東西,更喜歡他們實驗室裏的那些數據和報表。”

顧遠川淡淡道:“關山那麼喜歡畫畫,喜歡畫那些好看的東西,那些藝術細胞,其實是從我身上來的。”

“我大學畢業之後……先是當了幾年的中學教師,一邊寫詩,”他,“我喜歡寫詩。

可是沈澤,這世上每一件事,都不是‘喜歡’就能辦成的。”

“孩子媽要讀博,孩子要上幼兒園,北京生活成本很貴。”

顧遠川嘲弄地:“本身日子就非常困難,而我隻有關山一個孩子,我愛她愛得如珠如寶,從她是個孩子起,我就把我能給她的,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

沈澤忍著上湧的酸楚,嗯了一聲。

顧遠川嘲諷地:

“然後,關山奶奶生病了,肺癌,鱗狀上皮細胞癌,晚期。”

“肺癌這毛病挺有意思的,早期中期一點症狀都沒有,可一旦開始咳嗽,就是晚期,治都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