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要先站一會兒了,過了火車西站就應該有位置,很多人會在那站換乘”,我的身子隨著客車劇烈搖晃,隻能緊緊抓著欄杆扶手,繼續上車前的話題,“所以精神危機往往是有時代性的,尤其是生活在時代交替中的人,比如我們,精神疾病往往會成為一種時代特征。”白天在他家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床頭放著《荒原狼》,應該正在閱讀。
“的確,時代危機和人性危機始終相伴雙生。但我很欣賞黑塞在這部小說中表現出的燈塔般的人格,真正健康的人,必須擁有巨大的精神力量。”
“說起來是這樣,但實際上呢。存在先於本質,一個人的存在,實際上就是不斷在問題中的存在,所以人總會為自己的存在而茫然。有時候我也會疑惑,我是否是一個完滿的存在,因為身體的兩端常會產生爭執……”我沒繼續說下去,這樣的話題總讓我想起自己。
客車窗戶是完全封閉的,平時無法打開,空調也沒有開放,車裏簡直悶得要命。陸續有乘客上車,也有人下車,售票員的脾氣不好,時常發出大熊一樣的咆哮。
我們倆沒有再說話,任憑車在走走停停間晃動。好不容易堅持到火車站,幾乎大半個車廂的人都下了車,空氣突然清新不少。過了火車西站基本就到了城郊,以工業區為主,車窗外越來越黑,鮮少有明亮的燈火。
我們總算看到了車廂末尾的兩人空位,並排坐下。
“你和我想的幾乎完全不一樣”,李魄率先打破了沉默,“至少和我昨天認識的你不一樣了,我沒想到你這麼隨和,還這麼博學多識。”
“你隻指我會看風水麼,業餘愛好,這都是小意思”,聽他這麼認真的誇獎,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你昨天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個不良少女吧。”
“哈哈哈哈”,他尷尬地笑了幾聲,然後點了點頭,一臉正義的神色,“你昨天的眼線畫這麼深,還滿身酒氣。到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根據我的刑偵經驗,這樣的女孩更容易成為刑事案件的受害者。”說著他指了指下眼瞼的位置。
我真是不好意思告訴他,他指的下眼線,可能是我暈妝脫妝露出的黑眼圈。“你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滿身正義的警察同誌,嚴謹,認真,樂觀”,還特別直男。
“那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他聽了我的誇讚似乎很滿意,舒展出意氣風發的微笑,連兩道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
“我啊……”我也朝他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這是個秘密。”
客車距離封伯村越來越近,我的心神越發不安寧,我知道是曹可的殘念作祟,一直牽引著我到她身邊。夜色漸濃,乘客寥寥無幾,窗外一片寂靜;月亮像一麵白玉鏡子掛在天空,溫柔映照著鄉村的一切。
一切都沉靜下來。身邊的李魄靠在椅背上,睫毛低垂,似乎在閉目養神。
我是個天師,也是個鬼,怎麼能輕易告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