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讀書的時光 10.約翰·克利斯朵夫之誕生(1 / 1)

九、讀書的時光 10.約翰·克利斯朵夫之誕生

[法國]羅曼·羅蘭

我並不聲稱我生存著是對的。可是我生存過了。——我在記述我的生活。我把它扔到天涯海角的飄風中,誰願意,就揀起吧。

……夕陽在下山,深紅色的城市在我足下呈半圓形,燃燒著。亞彭群山的笑意正在天際消逝。索拉克特山上的拱門似乎在荒原上飄浮……此刻我又生活在那一瞬間了,我又清晰地看見了使我精神得到新生的地點。從此它一直深深地滲透於我的思想中,即使在二十多年後,當我最親密的朋友——使那美名又戴上桂冠的年青兄弟跟我一起在羅馬,初次經過霞尼古侖山時,他就停住了說:

“我看見約翰·克利斯朵夫了……”

他那心靈的觸覺感到了那遙遠的往日的震動、那時湧現了克利斯朵夫本人,那個人物,而不是那作品。

頓時湧出。起先,前額從地下冒起。接著是那雙眼睛,克利斯朵夫的眼睛。其餘的身體在以後的年月中逐漸而從容地湧現。可是我對他的幻象是從那一天開始的。我在法納司古宮所記的筆記中曾寫下這件事。這是那序曲開始的幾聲和弦,以後所作的交響樂則跟我的生命一起成長,中間也有個別音符的變化、和聲的變幻、和聲的變幻、節奏的更動和意想不到的變調——但都是根據霞尼古侖主題。

仿佛一架飛機,在地麵上回旋,接著起飛了,仿佛我滑翔到高空中,脫離這世紀了。從遠處,我看到我的時代、我的祖國、我的種種偏見和我本身。破天荒第一次我自由了。而一秒鍾以前——還有在這之前的二十四年生命中——我是時代的奴隸,受著它節奏的束縛,被它的洪流衝向前去,在它的思想中呼吸。即使當我斥責它時,我也呼吸著它。我靠著它生活。因而我要悶死了——我死了嗎?……我又複活了!我把墳墓——“世紀末”——前的石頭推開。我從時代中逃遁了……

朋友們,請再容忍一下我這些偏激的話吧!我來批判它們。我知道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把自己看作與眾不同,超出他那時代的人群,具有教養的特權(什麼權利?),沒有人比我更徹底地在一生中諷刺那些“有教養”的人——個人或民族,所有那些自負為“天之驕子”的人。那種無形的力量在每個人身上都有。隻要傾聽它們就行。但是在我們動亂的生活中卻辦不到。必須有安靜。我時時刻刻都防衛著我的安靜。我曾經為了它抵禦我的敵人(那不算什麼);我還特別為了它抵禦我的友人。霞尼古侖山上深邃的寧靜,以及自由而特定的空間中的光明……那是一個幻覺嗎?隻是我的生命而已,不多也不少,因為那一瞬間使我以後的使命具有了形態。我並不聲稱我生存著是對的。可是我生存過了。——我在記述我的生活。我把它扔到天涯海角的飄風中,誰願意,就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