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在他房門外,腳步聲戛然而止,然後門‘吱——’的一聲被打開。他緊緊地閉上眼,用假睡來掩飾內心的緊張。
一雙冰冷的手滑上了他的臉,細心的替他拂去了淩亂的墨發。隻是很敏感的,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一股不屬於她,格外‘刺鼻’的香氣。
他遽然睜開眼,盯凝住他,有些陰鬱。
她嚇了一跳,不好意思的說:“吵醒你了?”
“還好。”他說,借著走廊上的亮光,他注意到她今天格外的不同。平日裏一向幹淨的清顏之上,畫著精致的妝容。很美,很陌生,令他不自覺的恐慌。
“對不起然然。”她的聲音滿是愧疚:“今天我出了點事,來不及陪你過生日。”
他還是看著她,不說話。不過九歲的少年,目光卻已經深沉到令人害怕。
似乎察覺到他一直盯著的東西,她站起身說:“我先去洗個臉。”
然後也不等他回答,就匆忙逃離去了洗手間。洗完臉,又洗了個澡,努力將身上所有屬於那個男人的氣息衝刷幹淨。
重新走進房間時,他已經起床了,背靠著身後的牆壁,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聞到聲音,他朝她一笑,眼底的陰鬱稍緩:“姐姐。”
她也笑著走過去:“怎麼不睡了?”
“睡不著。”
“要不要姐姐給你唱歌?”
他想了想,“好。”這個提議令他心動,其實在幼稚園裏,他已經無數次的聽過她的歌聲了。隻是,那些歌聲,都不屬於他。今晚,他貪心的想擁有一個,隻屬於他的禮物。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她旁邊,唱起來:“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草叢邊的秋千上,隻有蝴蝶停在上麵。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那一晚,她唱了好久好久。久到他都閉上眼,裝睡好幾個小時後,她才緩緩站起身,替他關上燈,將被子蓋好。
隻是離開時,她俯身,在他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那一刻,他的心跳,快到好像要迸出胸腔。
他聽到她說:“然然,生日快樂。”
那是他至今為止,收到的最沉澱,最難忘的生日禮物。
生日的第二天,他就被父母接回了美國。
之後很久、很久,他們都沒有再提送他回國的事。隱約的,他覺得發生了一些事。比如父親在打電話時,很生氣的吼:“好,你要生下那個孽種,就再也不要進我們顧家的大門,再也不要告訴別人你姓顧!我顧正勝沒有你這麼丟人的女兒!”
父親摔下電話筒,氣的臉都漲紅了。母親在旁邊拍著他的背,安慰著:“別氣了、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他默默地,退隱到角落裏,想起臨別前的那一晚,胸口的某一處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
12歲,在他的強烈要求下,父母終於同意了讓他回國讀初中。他再一次見到她時,她已經搬家了,住在一個有著很大一片玫瑰花田的別墅裏。
那棟房子,很漂亮很精致,卻好靜好靜。靜的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無論他走到哪個位置哪一個角落,都有一股可怕的空洞感。
像一座墳墓。
不過才待幾個小時,他就覺得如坐針氈,空寂寒冷的令人恐怖。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一個人,在這座墳墓裏住這麼久?
他拉著她,想帶她走。
她卻輕輕地掙脫開他的手:“然然,謝謝有你陪伴我的那幾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隻是如今,已經一去不複回了。”
隻是,那又何嚐不是他,最快樂的童年。
後來,他會隔三差五的去看她,陪她說話。初一暑假,應父母要求,他不得不回國。
隻是等到他再次回來時,她卻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