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塵淵浮世8(1 / 2)

王策確信他是在做夢,隻是夢中情景頗真,譬如他俯身去摸那土地,滾燙粗糙的觸感,再抬手時掌心已沾滿了砂礫,再或是他伸手去取那怪異的植物,卻也是可以將它連根拔起的。

隻是好像已過了許多日,炎帝與那戴著鬥笠的男子卻從未注意到他,他試圖去掀那男人的帽子,竟失敗了,男人的鬥笠竟似生在他頭頂一般,怎麼掀都老老實實地套著,這真是一隻堅強的鬥笠。

炎帝並不是每日都來這裏,偶爾來了同男子的話也不多,至多隻是“我來取幾株藥”或“明個應是有雨,你莫要讓邊的幼苗被雨點砸爛了。”

男人的話少得可憐,像是多說一個字便會要了他的命,他住在藥地中一個簡陋卻幹淨的竹屋中,起得早,睡得晚,閑時便隻是靠在屋前發呆,很多時候王策看他動也不動,覺得這傻大個約莫是死了的時候,他又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繼續發呆。

他的日子是這般的寂寞,卻又叫看著他的人不覺寂寞,仿佛日出日落在他眼中隻是彈指一揮間,隻因他太過平靜,這世間瞬息萬變,皆與他無關,時候久了,王策被他感染了,也坐在他旁邊同他一起發呆,隻是他做不到男子那般淡定,蚊蟲落到鼻尖還能紋絲不動,他學不來這好本事。

許久不見炎帝了,地上的藥也越長越多,今日男子同往常一樣,起得很早,他坐在竹屋中煮茶,頎長有力的手指握著半舊的茶壺,氣度從容,從鬥笠中露出了一個弧度完美的下巴尖,王策理所當然地坐在他旁邊,想著摸一杯來喝的時候,卻聽到竹屋外有叩窗的聲音。

男子反應極快,一陣風似的飛了出去,王策的反應也極快,倒了半杯茶下肚,才不緊不慢地跟了出去。

來者並非久不露麵的炎帝,而是一位素未謀麵的老媼,她衣衫襤褸,滿頭的銀絲因髒汙凝在了一起,她的姿態幾乎卑微到了泥土中,佝僂的身子宛如一隻蝦米,男子站在她的麵前,垂頭望著她,問道:“誰?”

老媼含糊地唔了一聲,顫抖的雙手費力地撥開掩在麵前的發絲,露出了飽經風霜的一張臉來,許是因為老,許是因為髒,總之醜得叫人不忍直視。

她眯起眼睛,打量了男子一會,才操著一副破鑼般的嗓子道:“名字麼,早就忘記了。”

男子又問:“何事?”

老媼的年紀大了,耳朵有些不靈,凝神聽著,卻未作答,男子便又問了一遍,她才如夢初醒,有些訥訥地道:“來求藥,小哥,這地上數不清的藥,可否分我一株?”

男子波瀾不驚,因戴著鬥笠,也沒什麼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表情,隻丟下一句“不分”便要拂袖離去,卻不想那老媼竟瘋了一般踉蹌著撲上去,枯瘦的雙手扯住他的袖口,順勢跪在了地上,忽然淒厲地吼道:“你可知何為求而不得?何為生不如死?”男子不言,老媼又道,“我自幼喪母,四歲的時候父親也跟著去了,眾人皆道我不詳,將我丟在馬廄中,同那些畜生一起長大,整日同它們搶食吃,饅頭米飯,清粥小菜,我不知是何滋味,每每見到旁人吃得香,我便不爭氣地流了口水,在我是小孩的時候便已懂得,何為求而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