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子樺隻顧著嘔水,麵上一時也分不清是水還是淚,半晌才發現那黑衣小少年坐在她身旁,好看得叫人挪不開目光,隻見他掏啊掏,從懷中掏出一包同樣濕漉漉、軟趴趴的手帕,丟在她的身上,許是叫她擦擦臉的意思。
喬子樺癡了,她心中有些難受,又有些激動,隻因這小少年生得太好看,好看到……比她還要好看。
小少年冷淡的神色中帶著不通人世的木訥,眼下的淚痣卻添了幾分世故與風情,他認真擰著衣上的水,忽聽不遠處一太監聲音傳來,尖利的、不耐煩的:“二殿下,快些過來,太子殿下說是有要事找您。”
他低應了句“來了”,起身便要走,喬子樺一個激靈握住那團濕帕子,卻摸到一硬邦邦的事物,拆開一看,小小的白玉蟬,精巧玲瓏,她忙道:“你……你的玉蟬不要啦?”
二殿下一怔,小臉有些疑惑,伸手摸了摸,再望向她掌心的那隻小蟬,便明了。
二殿下問道:“喜歡嗎?”
喬子樺本不曉得她在問什麼,可不知怎的,下意識便道:“喜歡。”
二殿下點了點頭:“送你了。”
說罷,愣頭愣腦的二殿下走了,喬子樺坐在地上,握著那玉蟬,忽然覺得喘氣有些困難,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醒悟,提著滴水的裙角便追去,半路卻被宮裏的丫鬟認出攔住,帶回了太尉的身邊。
從此,一池水,一尾魚,一位小少年,一隻白玉蟬,交交纏纏成了戲,日日霸了她的夢,擾了她的心。
半生黃粱夢,癡情戲,夢的是水月鏡花,唱的是遙遙無期。
如今她徹底知曉了,他不記得,一點都不曾記在在心裏,那日夜的甜蜜便成了剜心的利器,她撫著胸口道:“你既未曾記著那些事,也未曾看過那些詩,如今千方百計托人遞信於我來見你,又是為何?”
王策冷眼望著她:“我卻想知道,你口口聲聲說有情於我,卻如何又要嫁與我的兄長做太子妃了?”
喬子樺皺眉道:“自是不可違抗聖上旨意……”
王策聲音極輕,他的麵孔隱在黑暗處,卻能瞧見嘴角似微微敲起:“喬子樺,你說謊,三年前你便同兄長有了婚約,可這三年內,我收的信,卻從未斷過。”
喬子樺呼吸漸凝,卻又很快坦然:“那又如何?”
“你既說聖上旨意不可違,已有了準太子妃的身份,卻為何還要遞信與我?”
喬子樺咬著牙,花瓣似的唇也泛了白:“是我癡傻,竟還盼著你終有一日能記起我,保不準回心轉意……”
王策輕輕歎氣:“是,你這所謂的癡情,騙了旁人不說,連你自己……都信了。”
白紗下的一張臉擰了起來,喬子樺隻覺得受辱,卻一時無言反駁,轉身便要走,身後卻傳來響動,她自小習武,下意識抬手一擋,一隻手大力箍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扭,指尖掌心竟是十分的溫暖,她也還是痛得低哼一聲,偏過頭,對上王策一雙無波的眼。
他在她耳邊道:“你不過時貪戀著太子妃的榮華,卻又難舍心中的舊情罷了。”
“舊情難了,本算作世間常事,可你牽連了兄長不說,竟還帶著喬羽逼到了殿前,言語振振,實在是難看的吃相。”
喬子樺驚懼交加,又覺傷心,聲音嘶啞:“你在這宮中活了十幾年,竟還不曉得帝王家的真情,總是做不得數的,哪個人不為了家族的榮寵興衰而活?太子說他傾慕那卓聞,這話莫說是我,想必他自己說過後也覺荒唐!”
王策又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道:“的確如此,真情做不得數,卻是做得交易的,今日我又懂了許多,多謝。”
喬子樺一怔,立刻清楚了他到底要做什麼,另一隻手朝腰間一摸,卻摸了個空,她的心便是徹底涼了,垂頭望去,果然見原本腰間的那一把短刀已被王策握在了手中,他沒什麼表情地望著前方,鋒利的劍刃抵在了她的脖頸上。
王策道:“你說自己有情於我,為了你所謂的門楣榮耀,說棄便棄了,叫我因你被關進獄中,也攪得兄長安寧不得,我本無情於你,隨手用這一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罷?”
喬子樺不敢妄動,可卻抑不住掉下眼淚來:“你怨我?”
王策道:“不怨,你所做之事,皆是為你自己,而我此次挾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
喬子樺悲過後又是怒極,想來她如此殷切趕來倒落在他的手裏成了一件做交換的事物,此番恥辱,實難洗盡。獄卒們聽到動靜,前前後後趕來,黃二第一個滿頭冷汗:“二殿……王策!你狗膽包天!要做什麼?”
喬子樺在他手中掙著,他便得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能將她箍住,身上的傷口也都因此裂開,染透了本就被血浸得發硬的衣裳,他卻無動於衷,刀子向她白頸處一按,霎時多了血痕:“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