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信的太監已然嚇哭了:“陛下,民間已有百姓聚在一處商量著竟似要反了,說您輕視人命,一心隻想著用寧王撈好處,您若再不還了寧王……”
衛帝氣得從金絲的軟塌軟枕上直接跳了起來,可剛下了榻,雙腿一軟,狼狽跌在了地上,這一跌也耗了他僅剩不多的力氣,他一把推開哭哭啼啼的小太監,咬著牙道:“放人。”
前前後後,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衛國裏裏外外被一個小王爺擊得潰不成軍,本為俘虜的寧王在這宮中活得有滋有味,帶著五十萬兩的黃金出了城門,靖國大軍齊齊下跪,小王爺笑了。
他先是依言歸還了剩餘兩萬多名的衛國俘虜,隨即朝著麵色清灰的衛帝一揖:“多謝陛下。”
衛帝仇恨卻又恐懼地望著他,一聲慘笑:“孤倒是要叩謝上蒼,你這般暴戾恣睢之徒並未生在我衛國,實是我衛國之幸啊!”
未孚垂首站在寧王的身後,聞言渾身一顫,下一瞬間,寧王的手指輕輕環住她的手腕,她猛然一驚,隻覺得一條毒蛇竄了上來,將她緊緊纏住,她神色驟冷,甩開袖子大步後退,防備且敵意地盯著他。
寧王微怔,卻又很快笑得滿麵春風:“先生到底還是心軟,可這世上,心軟終究是要敗事的。”
城門前,風中也帶著血腥氣,未孚不欲張口作答,隻怕這腥氣入了滿腔她便要忍不住作嘔,她緊繃著麵孔轉過身去,卻見不遠處一隊人馬踏著滾滾塵煙奔來,為首的一匹黑馬極快,不多時便到了眼前,溫蘇俊秀的麵孔被血汙染了大半,他翻身下馬,望著城門前滿地的殘屍,怔住了。
衛帝見了他,竟激動的語帶哭意,雙目赤紅:“皆是這般年紀的少年,一個人肉心,一個妖魔魂啊!溫蘇!又有誰能知曉當年你父親可否如這些無辜的百姓一般,身首異處,受盡折磨而死!”
溫蘇卻似失了神誌一般,呆立了許久,後又目光一轉,落在了未孚的身上。
她站在寧王身後,青衣烏發,不染塵埃。
而他,從沙場歸來,蓬頭破甲,不堪入目。
他與她之間,一條鮮血流成的紅溪流淌,涇渭分明。
寧王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他仿佛極其排斥溫蘇這樣望著未孚,便不動聲色擋在了他的眼前。
溫蘇分毫未動,他此刻隻能望見未孚的一片青袖,而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他竟覺得安心了些許,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窗上的花籽,你可有看到?”
未孚曉得這是在同她講話,她也正因此時不必麵對溫蘇的雙眼而感到慶幸,她的喉嚨有些發緊,隻輕輕道了一聲:“嗯。”
溫蘇的眉目有些舒展開來:“那你可曾騙過我?”
“什麼?”
“在溫宅的那些日子,你可是真心歡喜?”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溫蘇便低聲道,“你未曾騙我,隻因你是否真心歡喜我是看得出的。鐵蘭臘梅,夜時聞落雪,這樣日複一日的靜好日子,我能給你,又何必去攪入那外麵的腥風血雨?”
未孚在袖中攢緊了拳,她望著腳下的血溪默然不語,她心中有一個聲音,說了一句話,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一句話。
隻因不是你。
你不是那人中龍鳳的王者,你無法終結這塵淵上三國爭鋒的亂世,我願與你賞花聽雪又如何?我厭他冷血狡詐又怎樣?隻因不是你罷了。
未孚素日裏跟隨寧王慣了,也是個不願多同旁人相處的性子,此刻她收斂了心神,溫蘇雖看不到她麵上的冷漠,卻也能從她語氣中聽出個七八分:“國與國之間的戰事怎會不流血?小將軍,心軟終究是要敗事的。”
寧王聽到她話中的最後一句,眼中的笑意愈發的張揚得意了,他柔聲細語道:“這些日子還要多謝將軍將未孚收在宅中好生招待,致使我二人裏應外合一番,說來今日結果,將軍也是有些功勞的。”
未孚眼中霎時蓄了殺意,可她還未待出言反駁,卻聽耳邊高高低低響起聲聲焦急的呼喚,皆是喚著“溫將軍”,她愕然望去,隻見溫蘇仍麵無波瀾地站在那裏望著她,身上大大小小傷處滲出的血竟染透了層層衣甲,他卻無知無感一般,隻是望著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