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君不見1(1 / 2)

溫蘇雙眼清澈,所以那眼中的失望與厭惡也淋漓盡致地展露給她,他冷聲道:“枉我以血溉你,可你……卻生成了這般模樣。”

未孚不懂他話中本意,卻覺得他這般神色令她十分恐懼,溫蘇疲憊地閉上眼,已是不欲再看她,轉身便走,傷處倒不是很疼,隻因失血過多,眼前一黑,便緩緩倒了下去,黑暗中有些情景極快掠過,他伸手去捉,卻捉了個空。

那是炎帝藥地中,他雙手刨著土地種下老媼以一株神藥換來的種子。

那是種子發了芽,卻如何也不肯再長,他將自己的手腕割出口子,鮮血落在嫩芽上,它貪婪地吸食著,他靜靜地望著。

種子長成了參天樹,生出了精魂靈智,也生出了一個青衣的小姑娘,小姑娘一直睡著,他便在她的身旁陪著,他千萬年孤寂的生命因她而添了趣意,再看日月交替,竟也是多姿多彩,他便有些得意地想著,他的血溉出了這樣一個好看的姑娘,這般卓爾不凡,日後也定能如圭如璋,令聞令望,他摸著她的腦袋道:“你便叫卓聞可好?”小姑娘睡著,竟微微地笑了。

再然後呢?

他被流放到了塵淵,他如這塵淵上的凡人一般嚐遍了人情百態,心中仍惦念著那青衣的小姑娘,她如今可好,是否真的如他所願一般,卓爾不凡,如圭如璋,令聞令望。

可他見到了,那狡詐陰狠惡名昭著的謀士,殺人流血視若兒戲,她一絲一毫也沒有活成他所期盼的模樣。

我將我千萬年來的期望予在你的身上,哪怕身處汙濁,隻要想著你,也無懼滿身的寥落。

可你,終究叫我失望了。

溫蘇胸口處的傷忽然疼了起來,他從未這般疼過,也不曉得疼得到底是傷口,還是身子裏旁的地方,他終於挨不住,吼出聲來,黑暗化作兩隻巨大的手掌向他合攏,他猛然睜開眼,卻發現……

溫蘇不見了。

衛國不見了。

寧王、未孚,都不見了。

王策從這痛徹肺腑的幻象中醒來,隻覺得蹇在了裏頭,再也走不出了,他一片茫然,想要追問:他們怎樣了?怎的就這般巧合,溫蘇的小名竟也叫做阿策?還有溫蘇昏前的那段記憶,分明是他當初溺在了卓聞宅中的池後所做的一場荒唐夢,他竟是那神地的守藥人?

還有……怎的那未孚先生,左右望去,竟生得同卓聞一模一樣?

王策此刻不知身在何處,滿腦子想要找卓聞問個清楚,可將要起身,卻被一隻冰涼的手又一把按回了原處,卓聞沙啞且不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廢物,這樣小的動靜都能驚醒,你……別動!裝死人便是,敢說一個字,我掐斷你的脖子!”

他張口便要問,又被卓聞一把按住了嘴巴,抬眼望去才發現,他竟……竟在卓聞的被窩裏?

她的床榻並非十分寬大,此時兩人擠著一床被子,他又被她縮在了裏頭的一側,連腦袋都裹得嚴嚴實實,旁人雖看不出,可也隻有這兩個人清楚他們到底好不好受,王策瞪眼望著像是隻穿了一身薄中意的卓聞,大氣也不敢喘。

他的鼻尖不偏不倚貼在了她的腰側。

王策閉上眼又睜開,覺得這無論如何也不能忍耐,這小樹精不要臉,他卻是要得,便想著抬手掀開被子,卻忽聽卓聞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哥,怎的這個時候回來了?”

很快,一個冷淡的聲音應道:“聽白澤說你身子不大好,便回來瞧瞧,是玄天的毒?”

卓聞淡定應道:“不礙事,倒是哥哥此刻來得不是時候,我倦得很,用了藥便要歇下了。”

冷淡的聲音卻沒再回應,可王策屏息聽著,卻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隻覺得氣氛似變得僵冷起來,王策琢磨了一會,猜測或許他是生氣了。

果然,那聲音又沉默了半晌,便有些不悅地開口道:“你趕我走?”

穀雨的聲音也猶猶豫豫地響起:“青陽哥哥,這幾日先生都是挑著這個時候睡下的,並非要趕著你……”

青陽低低地道:“往日裏你身子不舒服,都是要我哄著你睡覺的。”

王策正在被子裏小心挪騰著,想鑽個縫子透些氣來,聽到此話,一時愣了,懷疑自己聽錯,可青陽說得字字清晰,他咬了咬唇,終究還是沒忍住,極小聲的笑了出來,可下一刻卓聞的手指報複似的扯住了他的頭發,言語卻倒還正常:“是,隻是哥哥今日趕來得匆忙,也定是累了,我有些不舍得,待你我二人都好好歇一歇,明個我們一起去外頭走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