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留下種子的老媼不知到底是何來曆,也許是因那種子是我鮮血灌溉,這樹漸漸長大,竟生出了一個精怪。”
卓聞聽著聽著,一把攢住他的袖子:“你想起來了?”
王策眼中的光芒便有些暗淡,他歎息道:“並未,我雖清楚那幻境、那夢境中的人都是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可是零散的畫麵仿佛帶著勾子,將他勾得鮮血淋漓,他不願再忍受這雲裏霧裏的折磨,今生他是王策,前世他是溫蘇,日月鬥轉間到底生出了怎樣的是是非非,才讓他們至今兜兜轉轉都糾纏不清。
他想知道,他必須要知道,所以他要牢牢抓住眼前這姑娘絕不讓她跑掉,他也再不會離她遠去,一步都不會。
卓聞少見的安靜,她縮在他的懷裏,那樣小小的一個,若不是平日裏與她相處多了習慣了她的刻薄狡詐,又在不久前眼見她殺人如麻,這便隻是個柔弱嬌小,需得誰來捧在手心的姑娘。
半晌,懷裏的小姑娘動了動,她抬手輕輕將他一推,揚起蒼白的麵孔,神色淡然:“阿策,如今你該擔心的,或許並不是這個。”
王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是這般反應,他眉頭一皺,將要開口,卻也發覺氣氛有些古怪,便順著卓聞所視的方向望去,心中頓時涼了一大截。
霍濯正麵無表情站在近處的一棵樹下,隻因那樹十分粗大,若隱在後麵便能輕易不被察覺。
王策道:“他在那裏多久了?”
“有些時候了,總之該聽的也都聽到了,一字不落,否則……他又怎會是那副表情呢?”卓聞似笑非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那麼阿策,你該如何是好?”
霍濯又將自己關在了書屋中,府中的眾人瞧著他是為著科舉而做準備整日不思茶飯而魔瘋了,可與這之前不同的是,他連王策也不見了。
這個中原由,王策自然是清楚的。
他向來十分不痛人情世故,早先卓聞就已提醒他,萬不可暴露了身份,以霍濯的性子來看,讀書人在衛國日子過得愈發苦,是與當年靖國皇室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殘殺書生事件脫不開幹係,若說恨,霍濯定然是恨到了骨子裏。
霍濯不似江離,在外與人相處得頗多,許多事不必繞彎子便想得通透,除去讀書結人外,大多時候,他就是個死腦筋的。
於是王策少見的犯愁了。
那日喬子樺大腦江府,將他靖國二皇子的身份全盤托出,霍濯也將這因果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他站在樹下瞧著他,全然不似往日那般熱絡,上前便喚他“阿策”,待王策邁開腳步朝他走去時,他卻轉過身,隻留下一個冷漠的目光,走了。
卓聞仍在他的身後看笑話:“我需得提醒你,霍濯這般性子的人,可不是你三言兩語能哄好的。”
王策站在原地半晌,忽然覺得頭疼了起來。
他思忖了整夜,第二日估摸著這時霍濯醒了,便去書屋敲門,至晌午總共敲了三次門,卻次次無人回應,透過窗子看進去,霍濯分明端坐在案前,紋絲不動,王策便了然了,正如卓聞所說,哄不好的。
這件事上,王策覺得自己著實委屈,他雖是實實在在的靖國二皇子,可他生在哪,姓甚名什麼又怎是他能決定?更何況勞煩各位掰著手指頭數一數,天底下哪能找到幾個同他一般倒了血黴的皇室後裔,爹不疼娘不愛便也罷了,待他一直關懷備至的兄長也同他老子挪進了一窩,滿國的尋著他殺。
王策覺得自己真是委屈透了,可怎的霍濯卻顯得比他更委屈似的,反倒襯得他沒那麼委屈了。
反複吃了閉門羹的他已是黔驢技窮,隻得又去敲卓聞的門,不想開門的卻是穀雨,她瞧著他,眼中分明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憫:“先生說了,自己招來的禍端自己解決,倚靠旁人算什麼男子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