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整個江府早已靜了下來,卓聞將要睡下,卻聽有人輕叩屋門,此刻她身邊沒了白露,穀雨自失了內丹後便整日體虛,不到天黑早已渾然入夢,隻得起身開門,卻瞧見了一雙多日未見的麵孔。
竟是薛鶴。
若說這薛鶴,拋開他靖國太傅的身份,拋開他忠於王闕的立場,卓聞對他還是有幾分好感的,二人言語相投,且都憋著一股子勁來使壞,隻是一個明著來,一個暗著搞。
卓聞見他倒也不吃驚,王策從溫宅歸來後,已將所遇之事全部講清,他定是先回了靖國向王闕複命,二人商計好對策,便又找來了。
薛鶴一身暗藍長袍,一側繡著一隻閉目垂首的仙鶴,繡法可說是巧奪天工,栩栩如生。這男人天生一雙狐狸目,月下更顯嫵媚,竟似妖一般,他攏了攏外袍,嬉笑道:“先生何不邀我入內一敘,眼見著要入秋了,外頭可涼得很呢。”
卓聞也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太傅挑著這個時候來,夜深人靜,若袖中藏刀,我一小小弱女子,豈不是要一命嗚呼了。”
薛鶴十分委屈:“我隻是來向先生討口茶喝,怎就遭先生如此懷疑呢?”
比臉皮厚,麵前這人倒是叫卓聞心中有些沒底了,更何這人專挑著這時候找來,還一臉的精神飽滿,唇槍舌戰起來倒會是她落了下風,卓聞身子一側,拱手道:“薛太傅,請。”
“多謝,多謝。”這沒臉沒皮的男人嘴上客套著,步子邁得卻比誰都快。
薛鶴從善如流,尋了處好位置坐下,四處打量著:“這倒是個好地方,先前不知先生竟與衛國江家交好。”
卓聞極為敷衍地將桌上的涼茶一推:“太傅是黃鼠狼,如今上趕著給我這羽翼未豐的雞崽子來拜年,安得是個什麼心?”
薛鶴剛入口的茶生生嗆在了嗓子眼,咳了半晌才抬眼巴巴望著她:“這便是冤枉我了,先生與我皆是為太子殿下做事的,如今殿下過得順風順水,我又何必費盡心思跑到這衛國來同先生窩裏鬥?”
卓聞挑了挑眉:“為王闕做事?我?”
薛鶴故作驚異:“怎的不是嗎?先生離開靖國皇宮前,不是同太子殿下講得好好的?”
“別做戲了,王闕他做了什麼,你我心中都有數。”卓聞冷冷地笑了,“我若是王闕,做了那般出爾反爾的虧心事,躲著都來不及,竟還能主動叫你找上門來?離開靖國前他是怎麼答應我的?殺了王策,答應得那叫一個幹脆,我還想著太子殿下如此殺伐決斷,來日可期,特地跑來江家想著為他牽一條線,可他呢?”
薛鶴一雙鳳眼眯了起來:“先生的意思是……”
“若不是王策巴巴跑到我跟前來,我竟不知他王闕能如此做事,在溫宅圍堵了王策的人不是你們?將他原原本本放跑了的人不是你們?”卓聞的神色愈發森冷,“好一個太子殿下!竟把我耍得團團轉,將王策親自送到了我的手裏,隻盼他日後不要悔極才是!”
小姑娘發起火來倒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且字句有理,叫他無處反駁。
薛鶴望著卓聞,勾起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
前幾日那喬子樺氣勢洶洶找進宮來,端得是準太子妃的架勢,如今靖國宮中上下無論哪個見了這氣焰囂張的千金都翻著白眼退讓三尺,就連向來好耐性的王闕遠遠看見那仙娥似的妙曼身姿都覺腦袋疼得要死,可這姑娘雖一副好麵孔,卻是個沒眼力見的,直奔著王闕撲了過去,挺直腰板就地一跪:“太子殿下,你可知道,王策他還活著?”
本宮知不知道?本宮當然知道,且比誰都知道!
王闕心中無數匹瘋馬疾馳而過,咬牙做出吃驚之狀:“什麼?阿策他竟還活著?”
“是!子樺親眼所見。”喬子樺麵色發青,還不忘惡狠狠地剜了一眼王闕身後作賞景之狀的薛鶴,“那日分明是子樺親手將王策交與薛太尉手中,暗衛將他緊緊圍堵,密不透風,竟也叫他跑了?定是有人辦事不妥!”
這麻煩精雖整日滋事的本領有一套,消息倒也靈通,竟這般輕巧便將王策尋到了。
薛鶴的腦袋,仿佛也疼了起來。
王闕看也不看她,暗中朝薛鶴使了眼色,後者會意,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幹巴巴地道:“是臣疏忽了,那王策早有準備,裏應外合,被他逃了出去,釀此大錯不敢向殿下稟明,隻得暗中追捕,想著待事成之日再來向殿下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