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濯轉過臉去,動作僵硬地取過書來翻著:“不懂你話中何意。”
王策道:“若是霍兄真的惱我到了極處,便不會這般賭氣不見,依霍兄的性子,厭了一人,隻會將那人視作空氣,皆與你無關,何必在厭惡之人身上費上心思,又氣又急,誤人誤己?”
霍濯的麵皮便有些紅了,他一把甩了手中的書,歎道:“你當我是在同你賭氣?阿策,我為何如此,你心中確實清楚嗎?”
王策點了點頭。
霍濯便道:“你說,為何?”
王策往日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浮現了幾分愧意,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霍濯正色道:“霍兄並非恨我這靖國二皇子的身份,隻是甚惱你我二人本為知己良友,我卻有所欺瞞。”
霍濯長長歎息,麵色終於稍有緩和,聲音卻仍有些冷硬:“你倒是清楚!”
王策不言,繼續微微笑著,靜靜望著他。
霍濯到底是拗不過這悶葫蘆,平日裏不甚言語的呆子如今竟然動了腦筋上門致歉,也實在難得,隻得妥協道:“阿策,我既將你視作友人知己,凡事便必會方方麵麵都顧慮著你的立場,設身處地為你思慮著,你是靖國二皇子又如何?縱使我與那靖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你卻從未做過一件傷我害我之事,我怎會怪你?”
王策乖乖道:“是策愚鈍了。”
霍濯又道:“就算你真的害我,若是真有身不由己的原由,與我告知一二,我也大可諒解,隻是你費盡心思欺瞞我,著實叫我氣惱。”
王策隻不停點頭,麵上的笑卻愈發的深了,霍濯倒從未見他這般笑過,不由問道:“你呢?你是如何想通的?頭幾日不是隻懂得來我屋前敲門嗎?”
“我也隻是聽別人無意言語,偶然想通的。”
“何人?”
“穀雨。”
是穀雨那一句“與王闕也是親兄弟,可無論他做了什麼,你竟都能原諒嗎?”叫他幡然醒悟,他倒是仔細想過,無論王闕到底安了一顆什麼心,從前到底對他是極好的,他同霍濯想到了一處,若是王闕的苦衷向他傾訴一二,不至對他心存利用之意,那刀山火海,興許也是值得。
霍濯是何人?絕不會一顆腦子轉不過,隻因他是靖國的二皇子便嫌惡他,他這般重情義,隻是因為他有所隱瞞罷了。
說起穀雨,霍濯才見晴的臉色立刻又陰了下來:“她竟也能講清道理?”
王策實在不清楚他怎就將白露與穀雨二姐妹實作了眼中釘,便直言道:“你倒是說給我聽,這姐妹二人哪處礙著你的眼了?”
“江少爺本是有一番手腕,心有雄途大誌之人,何故會被兒女情長所困?且不說那穀雨先前便整日黏在少爺身前,一副柔情蜜意之態,如今少爺又不知失了什麼智,這才多久,便要同白露大婚了?”霍濯麵色鐵青,“他竟也不在意,旁人都是如何議論江家,如何議論他的?”
王策淡淡笑了:“你向來是不在意一幹外人的閑言碎語,如今到了江離的身上便摸不透了,倒是這個理,不過霍兄,你可是忘記剛剛同我說的話了?”
霍濯勉強打起精神來:“我說了什麼?”
“江離待你如此誠心,我想你應是早已將他視作如我一般的友人了,你分明說得清楚,無論做了什麼事,若肯向你傾訴一二,或能共情。江離乃睿智通透之人,依我看來,絕不會溺在這所謂的兒女情長之中,你為何不去尋了他來,親自問問?”
王策講得細聲慢語,字句清晰,霍濯聽得也十分入神,待一段話講完後,隻覺得了然貫通,方要拊掌而讚,卻咦了一聲,笑中帶疑地打量著王策。
今日,他竟被這木頭腦袋似的人接連著教訓了兩次。
當晚,霍濯於江離屋前徘徊再三,還是叩門而入,屋中長燭燃了整夜,二人已許久不似這般促膝長談,待談畢後,窗外已見晨光,翠鳥輕啼,風染甘露,霍濯走出屋外,轉身一瞥那桌上燃到了盡頭的長燭,隻覺天地開闊,神清氣爽,往日的鬱結盡數而散。
他緩步於院中,一遍遍咂摸著昨夜二人的談話,心中五味雜陳,卻忽見牆角處一裙角隨風飄舞,循上一瞧,竟是穀雨神態驚惶地朝著江離屋中探望,麵帶愁容,似驚弓之鳥。忽聞腳步聲,穀雨一偏頭,也對上了霍濯的雙眼。
穀雨平日裏同霍濯接觸甚少,可每每相見,此人必要橫眉冷目,她便也從不自討沒趣上前糾纏,如今在此情形下相遇,想必更是免不了這傲到骨子裏的讀書人的鄙夷,她垂下眼,轉身便要離去,卻聽身後霍濯柔聲喚道:“姑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