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歎著,言語中卻聽不出擔憂的意味,王策瞟著她:“你竟不擔心青陽?”
卓聞便笑了:“我擔心他做甚?他若是真的敗了,我大可不認他這位哥哥,實在是丟人得很。”
“你……到底什麼意思?”
“凡人就是凡人。”卓聞挑起蒼白的嘴角,“我雖十分中意凡人的愛恨情仇,七情六欲,不似天神那般,日日活得無甚樂趣,可你若說凡人打得過天神,便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王策似有些不信:“可他們已交手了許久……”
卓聞輕嗤道:“強撐著而已。”
青陽是什麼人?當年天地間亂象頻生,不知從何處何地的黑暗裏滋生出了多少數不清的魑魅魍魎,人魔神鬼,皆生私心,便由著那些怪物日漸肥壯,便是有了青陽這般人物,才叫他們隻得化作一堆枯骨,在後世的記憶中留個影兒罷了。
忘了多久的事情了,總之是從炎帝那處聽來的這樣一樁事跡——
青陽與白澤,自一次戰事後遲遲未歸,便是黃帝在宅子裏等得久了也有些心急,黃帝與炎帝那一輩皆是年紀不小了,平日裏大多事便都也交由後輩處理,他們自是樂得清閑,可有時清閑過了頭也不是好事,畢竟向來所向披靡的“神獸二人組”從未這般杳無音信過。
老頭子在宅中坐立難安,又提心吊膽挨了幾日,總算等到消息,卻是意味不明的一紙傳書,上麵還染著青陽的血跡,黃帝再也熬不住,直朝著傳書的地方趕去,著實嚇得不輕。
青陽一身白衣已被血浸透了,一張臉慘白慘白,卻仍神色淡漠地與同樣大半身白毛染紅的白澤來去如風。
原是戰事結束後一神一獸已趕著要離開,途中卻碰巧遇到山腳處裂開的一道口子,烏泱泱朝外麵冒著濁臭氣,若是不瞧還不打緊,青陽帶著白澤去瞧了一眼,那口子下深淵的上古妖獸嗅到了這神君與神獸的血肉氣,全都湧了出來,想著哪怕咬一口也是好的。
可那口子裏不知伏著多少妖獸,莫說是一隻一口,每隻分上一滴血都不夠,青陽與白澤走投無路,幹脆就痛痛快快迎上去打了幾架,雖打得極苦,可以段時日過去後,竟將那些妖獸都斬了大半。
上古時候的玩意,莫說是神獸,石頭都成了精。
這神獸二人組能做到如此地步,是連黃帝都不曾想到的。
所以,神便是神,人便是人,薛鶴花招子再多,終究是做了無用功,隻是不知他到底有何打算,不曉得這樣下去又要生出多少麻煩。
卓聞眼珠子又轉了起來,四處往來望去,而王策卻看著青陽與薛鶴二人的打鬥——果真如卓聞所說,那薛鶴支撐不了太多時候,青陽到底是有真本事的,耗了這樣久也不見疲態,一招比一招淩厲,眼見著薛鶴身上已是傷痕累累,便要不行了。
薛鶴被青陽逼迫得狼狽至極,麵容也愈發疲倦,那袖子裏的東西雖還是流水似的掏出來,可他卻漸漸失了力氣,手腕一顫,再次掏出的物什便從雲端落了下去,他還沒來得及愣神,下一個工夫,青陽的劍尖兒就已經搭在了他的喉前。
“神君你……”
他這三個字將將說出口,眼前卻一花,胸口處傳來劇痛,他也如折翼的雛鳥一般墜落,薛鶴愣了一瞬才瞧見青陽收回了將他一腳踹遠了的腿,倨傲地望著他,眸中隱現怒火。
“叫你死,實在是便宜你了。”他這般說道。
薛鶴忍著痛,竟又笑了。
他想要說什麼,卻隻嗆出了一口血來,那血是黑色的,極苦。
這些年來,他做了多少違背天道之事,代價到底是什麼,沒人知道,他自己也不清不楚。
“便宜不得我,受罪的便是你們了。”薛鶴輕聲道。
沒有人能聽得見。
他似忘了自己仍在墜落,不厭其煩地又伸手摸進了袖子,將那隻小小的骨哨取出,尖銳的一邊劃破了掌心,黑色的鮮血滲出,落在了那哨子上。
喝了血的哨子色彩變得嚴厲而詭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紅光乍現。
薛鶴瞧著那哨子,將它放在掌心,緊緊握住。
他咬著牙,又一用力。
遠方與白澤糾纏的黑霧畜生忽然發出似痛苦,又似暢快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