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鶴彎起眼來,他笑時真真是好看極了,唇紅齒白,直笑進了人的心裏頭,可偏偏,沒有一次,這笑意融進他的眼中,無論如何往去,隻叫人覺得冷進了骨子裏。
他便這樣瞧著青陽,瞧著這位高高在上白衣飄飄的天神——這位可是正正經經的天神,他緩慢地道:“能叫神君苦苦惦記著,也是在下的福氣了。”
白澤嫌惡地眯著眼睛,打量著這看似弱不禁風的男子,沉聲道:“老子還道那靖國皇宮哪裏來的濁氣,初時還以為是死牢裏的玩意,如今到了此處,那濁氣竟又撲到了老子臉上,用腳指頭想也清楚,定是你這混蛋!”
薛鶴斯文地頷首,又斯文地問道:“二位尋我尋得甚苦,如今尋到了,又有何打算呢?”
區區一凡人,莫說如何膽大包天,此刻麵前站著幾位天神,竟還能這般麵不改色,青陽久經沙場,怎樣狡詐奸猾的敵人不曾見過,當下便清楚薛鶴必是有恃無恐,絕不可輕取妄動。
俊美的神君朝著水天相接處望去,這不知死活的凡人招來了一群怪物,那黑霧中是妄圖掙紮,肆意於塵淵的野獸,逢人便會將骨血吸盡,永不知饜足,可這野獸卻並非怪物,滋養它們的怪物正靜靜立在那裏,眼珠漆黑安靜,聽著這些畜生們的咆哮,竟似享受珍饈佳肴。
這般瘋狂,竟入無人之境。
挑釁天神的人,是他無疑了。
卓聞早已撐不住,到底還是個吊兒郎當的小精怪,平素滿肚子壞水,遇見真的混球便精神不了幾時,幾百年前被玄天紮得夠嗆,如今又在同人罪魁禍首處弄得如此淒慘。
青陽抬手,似雪的白袖在空中翻飛,一道長劍不知從何處飛來,穩穩落在他的手中。
她這般逞能,需得有個滿身真本事的人護著,任由她鬧來耍去,也不至落得一身上。
至少抱著她的那位臭小子,便遠遠不夠格,藥神又如何?青陽隻曉得,藥神世世代代都是一副孤高到骨子裏的臭德行,他怎麼瞧,怎麼覺得礙眼。
眼見著那濃霧似瘋了般朝著塵淵的邊際彌漫,那霧散得越大,幾隻畜生便叫得越歡暢,青陽握著劍,朝著正揣著兩隻爪子,滿麵不屑的白澤道:“畜生們便交給你了。”
白澤從鼻子裏出氣兒:“那麼幾個玩意,老子還看不上,頂多難嚼了點,你擔心個什麼勁?”
青陽抿唇:“不知為何,心中難安。”
到底是活了千萬年的神獸,短短幾個字,白澤便摸清了青陽的話中意,思來想去,隻得歎氣道:“你我確然搞不清那混蛋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麼藥,見了你我還能如此淡定,不是腦瓜摔出了病,便是還有接二連三的後招,他那股機靈勁,說是摔壞了腦瓜老子也是不信的——”它揚起毛茸茸的腦袋,又望了望那黑霧,“隻是再這樣下去,塵淵便要徹底完蛋,甭管他有什麼後招,隻得硬著頭皮上了。”
青陽向來少言,隻覺得白澤說得有理,便也不應,隻點了頭,便直朝著薛鶴而去,白澤尾巴一甩,血盆大口張開,也撲向了那群張牙舞爪的畜生。
卓聞身子本就沒好利索,如今逞能過了頭,栽在王策懷裏便隻能喘氣,她倒也樂得清閑,左右來了青陽與白澤,怎樣也輪不到她出手,隻聽得一陣亂響,眼前金光閃爍,她定睛一瞧,倒吸一口涼氣。
她愕然道:“薛鶴竟是這般厲害的狠角色嗎?”
王策不知如何應她,也被那交錯的金光閃花了眼,凝神望去便能望見青陽的白衣與薛鶴的黑衣在半空中來來去去,交錯又分開,青陽手中的劍使得行雲流水,瞧不出破綻,且招招幹脆狠厲,分明是朝著薛鶴的要害刺去的,可薛鶴呢?
他生得瘦弱,素日裏一副文質彬彬相,打起架來也沒個狠勁,卻靈活得緊,眉眼間是閑雲野鶴的從容,仿佛散步於山水間,先是不緊不慢躲了這一招,後又從袖子裏掏出一隻古怪玩意來,隨手一丟,便是一把短刀,撞在了青陽的劍刃上。
他那袖中不知藏了多少東西,一路掏下來,竟也不覺心疼,偶爾挑起桃花眼來,朝著青陽一笑,仿佛在說:我不急,你我就這般慢慢耗。
看了半晌,卓聞心中到底還是咯噔一聲,勉強笑道:“我竟是真的輕敵了,原以為他所謂的真本事便隻是玄天一流,不曾想竟能與青陽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