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落地時,他耳不能聞,眼不能視,隻能躺平。
突然間,無數雜亂的信息閃入徐屏腦中。
他隻稍稍反芻了一下,便咦了一聲。
湧入他腦海中的片段似乎屬於孟重光的師兄,但奇怪的是,他竟和自己同姓,都姓徐,喚作徐行之。
片段相當雜亂無章,且隻有一些基本信息,徐屏溫習了半,也隻能勉強歸結出幾點。
徐行之是正派仙山風陵山的大師兄,孟重光是被徐行之撿回山來的孩子,自便跟在徐行之身旁,靈力低微,常常被欺負,若不是徐行之在他身邊護著他,他怕是要被其他弟子們給欺負死。
然則孟重光的真實身份卻是妖,靈力詭譎,他故作柔弱,潛伏在風陵山多年,隻為趁機謀奪安置在四大仙門中的神器。
多年間,他苦心經營,在各大仙門間拉攏人脈,動用陰謀陽謀,策反煽動,竟拉攏了一票正道弟子,為己所用。不過,在他即將盜取神器成功的前夕,他的陰謀敗露,他竟在年夜親手弑師,而徐行之卻在陰差陽錯下替他背上了這口鍋,蒙冤入獄,飽受折磨。
再後來,正道清理門戶,孟重光連帶著幾個背叛門派的弟子,被一道流放至蠻荒。
蠻荒,是一處世外鬼蜮,也是一座堅不可破的牢獄。
徐行之也被視為同黨,被貶為凡人。
而要殺死孟重光,起來不難,隻要用那柄附滿了地靈氣的匕首,對準他額頭中心的朱砂痣紮入,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徐屏絕望地躺在地上,想,幹,我寫的時候好像沒想這麼多啊。
徐屏對才子佳人、英雄美人、仙門情史全無興趣,他隻是單純想寫一個不同於普通話本、以反派為主角的故事而已。
他甚至沒有想過要為他話本中的“孟重光”編纂一個前史。
而現在看來,他的故事和這個世界中的孟重光意外地重合了起來,就像是兩根琴弦,本無交集,隻因自己撥動了其中一根,才引起了另一根的震動,擾亂了此處的世界秩序。
又恰是因為自己和那墮入凡塵、仙骨盡失的“徐行之”同為凡人,所謂的“三界之識”才會招自己前來,借自己之手除滅孟重光。
徐屏,也即現在的徐行之緩過了些神來,翻身坐起,信手一摸,摸到了一顆圓圓的東西。
他垂首一看,發現那是一顆人頭。
徐行之猛地躍起,這才駭然發現,此地方圓一裏內,盡是屍首骸骨,大多被扯得破破爛爛,紅白之物零散一地。
嗅覺在看到這些屍首的瞬間回到了徐行之體內,臭味把他的腦仁刺得陣陣作痛,胃裏一片翻江倒海。
好在他在現世中曾為了一兩銀子的賭約,在義莊裏呆了整整三日三夜,與守義莊的老人同吃同住,倒也不懼什麼屍首。
隻是這樣零零散散的屍體,第一次見,對徐行之來未免刺激太大。
徐行之倒也在書裏描寫過蠻荒裏人吃人的慘狀,所謂“人筋如銀,人頭作燈”,白紙黑字看來倒不覺怎樣,但**裸地化為現實,還是叫他不禁齒冷。
他忍住惡心,盡量挑著屍體與屍體間的間隙,想盡快逃離這片屍地。
徐行之本不欲多看那些屍首的慘狀,可不多時,他便刹住了腳步,麵對著一具屍首蹲下。
頃刻之後,他站起身來,再不猶豫,拔腿就跑。
徐行之看出來了,屍首的撕裂處並非是獸類啃咬,竟是人的牙印。
換言之,此處屍地,竟是蠻荒中某人的廚房。
徐行之感覺自己若不快快離開,搞不好就該換自己躺在這裏了。
可這茫茫蠻荒,他要去哪裏去尋孟重光?
想著這個問題,逃出幾步的徐行之陡然聽到一聲咆哮。
他回轉過身去,隻見一隻形容可怖的人形怪物,發了狂似的朝他狂奔而來。
除了雙臂是兩把鋒銳的剃刀外,怪物脖子以下還算正常,但他的麵容卻像是被人撕下來又草草重新拚合上去似的,鼻子在額頭,眼睛一隻在原本的嘴唇位置,另一隻長在了頸子上,看起來像一枝融化得不像樣子的巨型蠟燭。
他穿過屍海,直朝自己奔來,無數的屍身在他腳底炸裂成血沫。
徐行之大罵一聲,撒腿狂奔。
深一腳淺一腳穿過屍山血海,來到空地上,他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拔足衝去。
顯然那怪物不僅僅打算把徐行之驅趕出他的領地就算了。
徐行之已經跑出了近一裏,他還是追在徐行之身後。
一人一怪的距離越拉越近。
徐行之累得呼哧帶喘,不停注意自己身後的情況,等他目光一轉,餘光中竟瞥到,還有一具燒得焦黑的人形軀體從側麵出現,跌跌撞撞地朝他直奔而來。
同時被兩隻怪物鎖定,累得像狗一樣的徐行之絕望地想,幹脆選一個怪物把自己吃了吧,至少是自己選的,死得比較有氣節。
徐行之沒注意到,他身後的怪物放慢了腳步,移位的五官微微扭曲抖動著,注視著那團焦黑且瘦削的人影,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憤怒,又像是恐懼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