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舊仇相見(1 / 3)

卅四離開第二日,風陵山、丹陽峰各各收起陣法,大開山門,下令弟子們不必殉山,任其去留。

第一個時辰,無人肯出。

第三個時辰,守山者十去六七。

第十個時辰,守山者十去其九。

情形比曲馳預料得要好些,待他回轉丹陽,捧名冊點過一遍,山中尚存一百四十七人。

級位較高的幾名弟子聚於平月殿,沉吟不語,頗有雲屯雨集的慘像。

曲馳掌心持卷,神情如常:“‘怒傷肝,悲勝恐’,徒勞義憤,於事無補。既是要降,降得開心些也無妨。”

明照君次徒林好信道:“曲師兄,我們都聽你的。”

“不用聽我的。”曲馳動作斯文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降俘難為。落入九枝燈彀中,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他能夠信任於我。”

弟子塗一萍咬牙道:“若是魔道敢動師兄分毫,我們便同他拚了!”

“拚什麼?拚成下一個清涼穀嗎?”

曲馳話語氣溫馴,不疾不徐:“魔道已放出話來,四門之人,降者不殺不囚。……這話雖不能盡信,但以我之見,魔道若不想招致下道門仇愾,必會善待降俘。再退而言之,即使九枝燈懷疑我,無論結局是殺戮還是流放,你們都不要插手。”

“……師兄!”

曲馳抬手安撫:“沒有我,丹陽峰不廢江河,依舊是丹陽峰。依我們之前之約,你們繼續留守山間,看護好丹陽先師遺留下來的各樣器物典籍。但倘若實在守不住,也實在無需以命相搏。人是活的,東西是死的,切切記住。”

林好信聽曲馳這麼,便知他心意再難轉圜,索性不再勸解,問道:“師兄,風陵那邊如何了?”

曲馳掩卷,眸光微沉。

兩山明麵上散去弟子,但實際上已與眾弟子約好了相會之所。

這些弟子們肯在事變後留下戍守,便是對四門有情,隻是出於人情人性,不想白白送命,如今有了迂回之法,他們自是欣然遵從。

但弟子們群龍無首,總需要一個有威望、有資曆的牽頭之人帶領,方能成事。

考慮到廣府君昔日與九枝燈的種種罅隙不睦,留下著實不妥。於是二人商定,曲馳留下,在丹陽開門獻降,風陵諸事則由元如晝料理,廣府君則負責帶領兩山弟子,養精蓄銳,伺機而動。

把計劃一五一十同弟子們陳述一番,殿外突然有弟子前來通報:“林師兄,那人醒了。”

林好信“嗯”了一聲:“他沒事兒了吧?”

“熱已退了。”通報的弟子語氣間頗有些哭笑不得,“可他還是要拜師。”

曲馳略有好奇:“……拜師?誰?”

林好信拱手稟告:“師兄,這是三月初三時發生的事兒,有個凡人逆流登山而上,想要拜入丹陽。當時您在研究對魔之策,我便沒將此事拿來煩擾您。”

曲馳沉吟:“此時?”

林好信道:“是啊。人人都趕著下山,卻有人在這生死存亡的關口上山,我覺得蹊蹺,便與他了眼前局勢,他卻隻問您情形如何,有無受傷。我懷疑他這般追根究底,是魔道的探子,就把他關了起來。誰想他是個經不得風的,關了不到兩日就發燒病倒了。我叫閔永守了他幾日,看來現在,應是已無大礙。”

曲馳把竹卷名冊不輕不重地送上了麵前的檀桌。

隻這一個動作,林好信便曉得曲馳不大高興了,立即下跪稟道:“師兄,實在不是弟子有意為難凡人,實在是這風聲鶴唳的,他突然跑上山來,這——”

“我去看一看。”曲馳立身站起,一甩右袖,負起單手向外走去。

走下階台,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前來通報的閔永:“你他問起過我?”

閔永答:“他以前曾與師兄有過一麵之緣,甚是擔心您的景況。”

“他叫什麼名字?”

閔永想了想,麵露難色:“……回師兄,這幾日諸事繁雜,我實在不記得了。但那人看上去脂粉氣很重,女裏女氣的,話還有點打結。不知您是否見過這樣的人?”

曲馳想了想,道:“帶我去看看吧。”

丹陽峰已無往日勝景,蕭然如許。曲馳信步來到弟子殿側殿門口,推門而入。

春日陽光播入,虛室生白,躺在床上的人眼睛一眯,掙紮著爬起身來。

與那張漸漸激動起來的臉對視片刻,曲馳眉心輕皺,少頃,溫潤如玉的麵龐便舒展得宛如春風拂過。

他準確地喚出了眼前人的名字:“你是大悟山的陶閑?”

那少年登時連話也不清楚了:“曲,曲師兄,你還……還記得我嗎?”

在他眼中,那光風霽月的青年手持拂塵,緩緩行至他床邊坐下,溫聲道:“我記性還算好的。你這幾年也沒有變化太多。”

陶閑本就不太會話,此時更是連句完整的話都不利索:“我來,來,丹陽……丹陽……”

曲馳低眉淺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頂。

透過陶閑的臉,曲馳仿佛又看到了那間雨中的茶舍,以及茶舍中那些或坐或站的重重身影。

他恍惚片刻,才道:“別急。慢慢。”

有了曲馳安撫,陶閑總算囫圇交代清楚了自己的情況。

曲馳帶回其兄屍骨,幫他妥善安葬後,曲馳便留在了大悟鎮的茶舍裏做工,但他時時刻刻心念著那個手持玉拂塵、朱衣素帶的青年,仰慕不已。

這些年來四下打聽,他總算弄清楚了朱衣乃是正道四門之一丹陽峰弟子的服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