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報老板收養之恩,他在茶舍中一直做到成年,才向老板辭行。老板良善,知曉他是想去報恩,便多送了他好些銀兩,窮家富路,好讓他這一路上不那麼艱難。
他買不起馬匹騾驢,也不會騎,索性曉行夜宿,徒步走了整整半年,才來到丹陽峰山腳下。
誰想一來他便被當做魔道細作給捉了起來。
但看到了曲馳,他心中便半點鬱氣都沒了,隻緊張地揪著被子,雙眼清亮地凝望著他。
曲馳輕歎一聲。
……他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丹陽峰已是自身難保,怎能做他安身立命的家?
他問道:“你可知這裏發生了什麼?”
陶閑搖搖頭,猶疑半晌,又微微點了頭:“弟子們,諱莫如深,未曾告知。可我,隱約能猜到一些。所以,我想……”他殷切地望著曲馳,“曲師兄,我,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嗎?”
曲馳:“丹陽峰已如風中殘燭,已準備降於魔道。投降之後,是殺是囚尚未可知,實在凶險。你留在這裏也於事無補。”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陶閑並不動搖。
曲馳失笑。
這孩子怕是還不懂魔道來襲意味著什麼吧。
他動作很柔地執住他的手,推了一推:“下山去。聽話。”
陶閑低頭看向他肌骨瑩潤的右手,那掌心裏頭的薄繭蹭得他麵頰發燒。
陶閑悶了很久才重新開口:“丹陽峰,是我一直以來,都想來的地方。我想見到曲師兄,感謝當年,當年相援之恩。”
曲馳以為勸動了他,心神不由一鬆,但旋即他又聽陶閑道:“曲師兄,援救我時,我正在危難之中;現在,曲師兄有難,我,不能走。”
曲馳望著陶閑的臉,在他溫煦專注的目光下,陶閑的臉迅速紅了起來,可他堅持住了,目光不躲不閃,倔強又固執地看了回去。
曲馳定定望著他。良久後,他問:“你能做什麼呢。”
陶閑:“我會沏茶,做飯,針線很好,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會做……我還會唱戲,雖然不太好。……我總能做些什麼的。”
曲馳眸光微垂,半晌後才無奈地笑出聲來:“你……真是。”
聽曲馳這麼,陶閑臉色一變,揪緊了身下褥墊:“別扔我下山,求曲師兄了。我隻願,隻願留在曲師兄身邊,做一近侍。我不怕魔道,他們,他們也會講道理的。不是嗎?”
曲馳若是徐行之,不通道理,定然會遣人把這人丟出千裏,好避躲這場無妄之災。
但看著他的眼睛,曲馳難免心軟。
他向來不是強求於人的性子,既然此子認定此處為家,不願離去,那他又何必硬要叫他離開?
……不過是要庇護的人從一百四十七人升至一百四十八人罷了。
想到此處,曲馳溫聲問道:“你是三月初三入山,可對?”
陶閑仍是一副怕被棄如敝履的惶恐神情,心地頷首。
曲馳道:“今日是三月初九……不,初十了。我算你從初三入山,如何?”
陶閑一雙碧澈的丹鳳眼間閃爍著疑光:“……嗯?”
曲馳耐心地為他解釋:“待將來登記造冊、計算資曆的時候,這些都是用得到的。”
陶閑一喜:“曲師兄!!”
曲馳也未糾正他的稱呼,隻溫煦地責怪了一聲:“……你啊。”
魔道總壇間,弟子往來如投梭,個個麵含喜色。
風陵和丹陽均自行潰退了!
丹陽峰代峰主曲馳、風陵山廣府君座下次徒元如晝,效仿應川周雲烈,率領座下諸人,投降於魔道!
當年卅羅正麵宣戰,強攻四門,四門反應迅速,迅速結成伏魔同盟,且有一個清靜君鎮場,一劍挑落卅羅,魔道心神搖動,自亂陣腳,才敗下陣來。
自那之後,魔道之人做伏低地避免觸怒正道,還送了質子前去,以示修好之心。
現今竟是這誰也瞧不起的質子帶領魔道,完成了當年卅羅也未能完成的霸業,叫他們揚眉吐氣,激昂青雲!
他們終是能從這的盈尺之地走出去了。
一魔道弟子正歡喜地朝前走去,卻迎麵撞見了青衣束發的溫雪塵,轆轆搖著輪椅來了。
他臉色一變,逆身要走,卻被溫雪塵喚住:“九枝燈在哪裏?”
這弟子這才不甘不願回過頭去。
盡管九枝燈多次吩咐,溫雪塵其人在道間地位超然,有護法之尊,但這弟子之前與生前的溫雪塵打過幾次照麵,瞧見這張臉,仍是禁不住腿肚子發軟。
他提了提氣,答道:“回溫師兄,尊主在前殿。”
溫雪塵冷若霜雪地“嗯”了一聲,便自行往那處搖去。其行其狀,其言其行,一如生前。
前殿之中,九枝燈正在埋頭書寫些什麼,聽到門扉響動,便抬起頭來,發現是溫雪塵後,他神情亦微微扭曲了一瞬。
即使此人是自己煉就的醒屍,然而直至今日,他還是無法習慣溫雪塵在他的魔道總壇裏如此自如地行走。
溫雪塵掩好門,道:“我去見過石夫人了。”
聽他提起母親,九枝燈的眸光才軟了下來:“她情況如何?”
溫雪塵:“還是病得厲害。不認得人。她拉著我叫你的名字,了很多你時候的事情。”
九枝燈:“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