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令?婉卿一時驚駭無言。居然連千羽令都發出來了,看來他們還真的很看重自己啊。這個殺手組織,會根據敵人實力的不同發布不同的羽令,據自己所知道的,《六畫錄》上記載的,到目前為止,千羽發出的最高羽令也就隻是百羽令而已。而能夠讓他們發布羽令的,就算是普通羽令,也已經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了。一般刺殺隻有令,沒有羽。
那女子也極為震驚,臉色都青了,過了半晌才恢複如常,慢言道:“你跟我出去看看,可能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正為這件事而來,見機行事。”
既然他們連千羽令都舍得發出來,那也是要去見識一下這個他們口中所謂的大人了。如果不出所料,千羽令的執行,應該是千羽的最高羽主才對。於是便悄悄隨在了後麵。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做得太多了,一切都輕車熟路的。
不過剛跟著走出幾步,忽而停住了腳步,身體不自然的也跟著停住了,瞬間僵硬了。因為透過門戶縫隙,婉卿瞥見了大廳裏的情況,裏麵隻有一個人,而那人自己卻認識。竟然是他。那不是別人,正是百合穀的二弟子,由吾。
他居然就是千羽的羽主。
也是他在追殺自己,前後所有的事情瞬間都已經明白。
“屬下無能,還請處罰。”
“不用自責,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有了新變化,你們不用插手了。隻是還有件事需要你們去做。”
“多謝羽主,但請羽主吩咐!”
“嗯。”揚手一道羽令飛向那女子,被她攬手接住了。“這兩天你們修養一下,三天之後動手,我已經另外派了兩人到城裏,你們要配合,無論用什麼方法,至少都得讓她離開白衣城。”
“屬下定會竭盡全力。”
“嗯,若是不能得手,那就停止任務,等我命令。”
那女子一時不明白,想問,最終沒問。他們從來隻執行命令,從不問為什麼。回答了一聲:“是。”
“不用麻煩了。”突然從大門處傳來聲音。這兩師兄妹反應倒是奇快,立刻做出一個防禦的標準姿勢,向聲音處望去。由吾一聽聲音已經憑聲音知道是誰了,不禁心裏一咯噔,千算萬算,終有遺漏。計劃再生突變。
“不用麻煩去找了,我已經來了。沒錯的話,千羽羽主,果然英雄出少年。”婉卿站在門口,朗朗有聲,落落自然,卻也是掩不住天生的那股冷傲。
“謝謝姑娘謬讚。”朝自己身後兩人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既然南宮姑娘親自上門來了,那事情就讓我來親自解決吧。”
“不必走了,我是來跟你們一起算賬的。”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讓人驀然有慌亂之感。
婉卿緊緊的注視著眼前的這三人,目光凜凜生寒。這三人也同時不敢稍稍大意,雖然人多,可是在她麵前人多也討不了多少好。一時間雙方靜靜的默視,整個大廳都空落落的,空氣在瞬息之間凝成一塊,黏稠得像是一陣鎖緊的冷風。
手起刀落,劍光一閃,從後麵閃身近前的一個人,連一回合的機會都沒有,已經身首分離。接著兩個人一起,向婉卿襲來,同樣的結果,不同的是僅僅出了半招,兩人同時倒地,血猶自汩汩的從脖子處往外流,一劍斃命。
身後的人群有些驚懼,但還是不斷的有人朝婉卿衝上來。但結果無一例外,一劍封喉。鮮血汩汩。不到一刻鍾的功夫,身後已是血紅髒亂的一片,二十幾具屍體,和許多鮮血,亂七八糟的倒了一地。
“外麵的人聽著,全都退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靠近大門三丈。”由吾在大廳內對外麵朗聲喝道。看見婉卿身後慘烈的場麵,不禁皺皺了眉。那些人進來亦是無用,武功高低,實力的差別,根本就不是人數能填補的,倒不如幹脆讓他們一邊呆著,還能保全他們一些。
那些人聽見羽主發話,自然也就不再冒死往前衝。雖然他們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殺手,向來冷酷無情,從不愛惜生命,生命生來便屬於死亡。但是羽主的命令他們從來不曾違背。他們也知道這樣實際上也是為他們好,眼前的這人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奈何的。也難怪從不曾出現過的千羽令會出現。
婉卿依舊還站在門口,自始至終,她都沒移動過一步,甚至,身後的鮮血將鞋底全部浸泡,她都沒挪動一下。
一步一步,踩著血印。那柄原本沒有半點光澤的劍,似乎因為飲血過多的緣故,竟然泛出紫紅的顏色,妖嬈之極。
由吾看見那把劍,心裏的一些擔心終於被印證,這個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自己曾見過她幾次,都沒見過她武功如何高深。但是他不會小覷她,因為他知道公主就是傷在她手上的,隨後才會自殺。所以他才會發出從來沒出現過的千羽令追殺她,盡管他知道即便發出千羽令,最後還是可能換來一個覆滅的結果,但是那微弱存在的可能,以及雙方結下的仇恨,讓他不得不選擇這麼做。何況這裏麵還別有苦衷呢?
身體向後退了一步,這是他擎劍迎敵慣有的起手式。現在隻要能阻住她,那麼便已經心滿意足。
每一步都在小心翼翼,突然身後風聲一緊,那兩兄妹卻已經以迅雷之勢撲上去了。他想叫他們停住,但是沒來得及,話出口已經晚了。兩人聯手卻隻在婉卿手下各自走了一招而已,他們太大意疏忽了,都不知道對方的真正實力就貿然出擊。心弦緊繃,眼前這人發起狠來,真的讓人感到害怕。
由吾靜靜注視著婉卿,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森寒的殺意,從身邊肆掠而過,像是數九的寒風從柔嫩的麵龐上割過去,一道一道的口子,尖利的撕扯。感受到那股寒意,他的身體也迅速做出了反應,在瞬間將殺意提升,他也需要酷冷麻木的時候,冰冷到忘記周圍一切的存在,忘記自己的存在的時候,就能發揮真正的決裂的殺意了。
兩個冷酷無情的人。婉卿先動了,她的劍因為剛剛飲過鮮血的緣故,還未來得及擦拭,劍身還是妖嬈的一片紫紅,豔冶得像是一場繁瑣的噩夢。
輕旋回身,但是兩個人的身法都是那麼俊美飄逸,像是一隻輕盈的蝴蝶,追著另一隻輕盈的蝴蝶,蹁躚繞步。
錚的一聲,清脆的輕響,兩把劍輕輕撞上,但是兩人卻在同時急速後退。一分即合,快如閃電,隻是一瞬,兩人又再次追身而上,留下身後一串幻影。
兩人都盡了全力,沒有誰能占到一點便宜,也沒有人敢大意,機會稍縱即逝,兩人都知道,隻有對方的死,才能讓這場打鬥最終停下來,否則就隻有用自己的生命才能去結束這場戰鬥。
現在或者說,由吾比婉卿更加發狠,一身殺氣,磅礴縱橫,淩厲絕塵,手中長劍更是劈削挑刺,連連變幻。每一劍幻化之間,快之又快,將婉卿的招式全部在半路封死,不讓她有一招出擊的機會。但是也僅僅如此,婉卿一時沒有辦法突破他的封鎖,他卻也沒有辦法多逼進哪怕分寸。
兩人這樣相持足足有一刻鍾之久,百招已過,婉卿也拿他沒辦法,他的攻勢很淩厲,自己緊守門戶,雖不至於敗,但是想短時間內取勝是不能了,現在就看誰的耐心更好一些。或者說,婉卿是一定要贏的,因為她不能輸,她不能死在這裏。
盡管婉卿可以有憑借,最後肯定不會輸,但是她不想過度消耗自己。現在隻能等待,等著一個時機,他或者自己心浮氣躁了,那麼自己就可以輕鬆取勝。
可惜婉卿隻考慮自己,她沒有知道由吾的目的,他就是想把她留在這裏,把她纏在這裏,隻要擋住了她,就算是自己受傷也值得了。
所以一切存在都是有預謀的,是早早就計劃好了的陰謀。時間,隻在起著一個作用,就是在這過程中,不斷將之完善,良好的掩蓋,再慢慢將結果推薦,顯現出來。
由吾且戰且走,慢慢靠近大廳的深處。這大廳很大,說深並不為過。不過他的攻擊和防守,還是很嚴密,不露破綻。
婉卿也緊緊被跟了過去。
一切計劃都已妥當,隻待時機而已。
婉卿突然覺得腳下一虛,不好,立即反應過來,身體便猛然往下墜。已經來不及了,伸手抓住地麵邊沿,由吾卻早料到這樣,豈容她再有飛身上來的機會,刷刷兩劍直挑婉卿手腕。擋了一劍,想借力上去,頭頂也已經被劍網籠罩,沒辦法,隻得當機立斷放了手,盡由身體往下落。想伸腿在壁上借力減緩下落速度,腳一伸出去,卻根本觸不到壁,四周都空蕩蕩。看來這地牢很設計得很寬敞。不僅是寬敞,還很深。
婉卿急忙倒掉過身體,在落地的瞬間手裏長劍刺在地麵,這樣可借勢安穩落地。卻沒刺進地裏,反而聽到金石之聲。所幸牢底並沒有什麼機關陷進,劍尖反彈力道的同時,一個回落,也直接安穩落在地上了。
“想不到你……”她本是想說他卑鄙,但是一想,這種事情無所謂高下卑劣,也就沒說出來。
由吾高高的站在地牢口邊沿。很坦然很輕鬆甚至有點歡欣,像是終於做了一件事,能夠去除大塊心病一樣。
“你先在這裏呆著吧,我現在不殺你,隻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甚至可以放了你,哪怕你出來之後會殺了我我也保證做到。”
“什麼條件?”婉卿不假思索的問道,因為任何的條件加威脅對她而言都沒有用,所以她不害怕任何條件。
“隻要你從今天起,一年的時間內不去西城,不見大師兄奇裏。哪怕你以後再遇到他,我都不會再管了。”
由吾也可能知道,這個地牢沒辦法永遠困住她,隻能暫時將她壓製,所以提條件的時候,本想說這一個月內不去西城不見奇裏,就可以,想了想將一個月變成了一年,反正短時間裏她肯定是出不去,時間長一點更保險。隻要她答應,或者一年以後物是人非,他們即便見到麵也不會再那麼仇恨了。
因為時間會淡化一切,會讓一切重要的東西變得不重要。
這句話卻也是將他的目的暴露無遺了。
“你想阻止我去殺你的師兄,這個條件根本辦不到。”
“那你就先呆著吧。”那一抹影子從邊口消失。倏然寂滅的黑暗。毫無征兆。身體一下子像是飄了起來,周圍一切都隻給人一種感覺,虛無。像是混沌未開的天地,一切都還在混沌之中,連感覺都一起混沌了。
這地牢裏黢黑一片,伸出手,都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伸出了手。在黑暗裏,感覺都消失幹淨了。
摸索著手中的劍,那一刻劍給人的感覺卻是從沒有過的清晰,升騰起一股強烈的確定感。都說江湖之中,隻有手中的劍,才不會背叛自己,永遠的忠誠依偎著自己。那一刻像是兩種生命融合在了一起,自己也是在那一瞬間清晰明了的感覺到了另一個自己和另一把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