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繁霜凍結
劍有了生命。是的,它自己的生命,它再也不需要依靠自己,相反它還給自己提供了一個相對安寧的地方,可以長久的寄托。
輕輕的擦拭手中的劍,劍身上還有濃烈的血腥味。突然一抹豪光綻放,給這黑暗立即憑添了許多的熱鬧。將劍擦拭完,這把劍的全貌終於顯現出來。沒有想到白天在太陽之下,通體漆黑,甚至沒有一點顏色光澤的劍,在黑暗裏竟是完全相反的樣子。
通體瑩白,純淨透明,流光四溢。能感受到劍身裏那一絲絲強烈的生命氣息,像是逢春的草木一樣濕潤的氣息,奔流不絕。隻是那氣息,並不排斥自己。
豪光綻放,奔流不絕,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劍身往上托。婉卿幾乎都沒來得及注意,那把白瑩瑩的劍就從手中脫了出去。緩緩浮著向上,懸浮在自己的頭頂上正前方三尺高,就那麼漂浮著不動了。
婉卿真擔心,那把劍會突然趁著自己沒注意落下來,那正好會砸到自己的腳背。
大約過了一刻鍾的時間,豪光依舊不減分毫,將整個地牢都照得通明,如同白晝,朗日映照。
隻是出現了一點點新的變化。突然那把劍出現了一點顫抖,很輕微,但是婉卿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
還沒來得及想是怎麼回事,突然一陣劇烈的顫抖出現,婉卿看著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隻是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兩步。婉卿一向後退,那劍立即也向著她飄近了兩步遠的距離。婉卿情不自禁再次退後了兩步,那劍還是不急不馳的飄近兩步。婉卿突然像是童心大發了一樣,連著退了好幾步,結果那劍還是跟先前一樣緊緊跟著她。
婉卿知道自己可能逃不開這把劍的追蹤了,也就不再玩了。站著看那把劍。
那劍劇烈顫抖了兩分鍾,卻突然安靜了。婉卿再後退,那劍也不跟上了。豪光依舊繼續,安靜的漂浮。
隻是那劍卻在以肉眼可以見到的速度慢慢變小,不到一刻鍾,那劍已經變成了隻有十寸餘長了。這會兒它也就不再變化了,仍然靜靜的漂浮在那兒。一切都鮮致宛然,像是用白玉精心雕刻成的一般。
看著那一團瑩白純淨的色澤,流光轉動,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接著會發生什麼事。一切都還沒有預料。
婉卿終於忍不住,走了上去。就那麼一直站著,總不是辦法,要是那團光一天不動,難不成自己就要站著看一天,一年不動,就看一年?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擱淺在胸前一尺遠近,感覺像是碰到了上麵有一層有形的東西,將自己的手擋住了,伸不上去。那團光卻慢慢向下降落下來,向手心緩慢落去。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那團光落到手心裏,幻化成點點熒光,消散了不見了,連那把短小的劍都一起消失不見了。
但是地牢裏沒有暗下來,奇怪,像是突然失去了光明,致盲了一樣。時間過去較長,還是沒有暗下來,地牢裏如同白天。
正為這奇異的場景吃驚,忽然記起,呀,劍呢?把這事都給忘了。心裏想法剛完,差點呼出聲來。手裏赫然出現一把凝聚成光型的長劍,瑩白勝雪,有如實質。輕巧卻沒有任何重量。
細看一遍,隻是有形無實。一團白光,甚是和氣可親,溫柔敦厚。
不過婉卿自己也不知道,那包藏在光芒之下,鋒刃上清勁淩厲的鋒利之感,卻絕不輸於任何絕世好劍,足以讓任何名劍臣服。一旦發用,遠遠的便森寒之意撲麵而來。凜然可畏。
將劍握在手中,幾不可拿捏。手竟然就那麼從光芒之中穿過去了,幸好那劍也不用她拿捏,似乎可以隨心而動,隻要自己有拿捏的意識就可以了。
收了這意識,劍倏忽消失。這時候才看清楚,在這黑暗不見天光的地牢裏,自己的身體竟然會發出瑩白的光芒,正是這光芒,將這地牢照得透明。像是在黑暗的匣子裏放進了一顆夜明珠。
無所事事,又不能出去,忽的想起了師父,黯然一陣傷心,又想起了師伯,為什麼他們會選擇那樣極端的方式,殘恨的離開這世界呢?並沒有人逼迫他們,沒有人能逼迫得了他們,卻連最後一刻都要在無盡的痛苦裏糾纏著度過。
忽然心中一陣冰涼,是令人戰栗的寒意,四麵散播侵襲開去,角角落落,每一個絲孔的繁霜凍結。
無力的坐下來,坐下來也並不會好受多少,隻是將那段傷心的痛,降低幾分罷了,卻還是像個頑皮的孩子,纏著人不肯放過,死死的揪著。婉卿知道,她可能也是害怕了,害怕一放手,就再也沒有她的位置。而門關緊鎖,千裏孤寒,一樣跳脫不開這湮滅的世道。能怎麼辦呢?在寒草白霜的晚上,對著素月長天,一聲低嘯。
事實從來都是那樣子而已。生怕驚醒了地底的靈魂,不能有一段安恬的夢境。連這低嘯,都變得小心翼翼,顫顫驚驚。
最後還是想到了奇裏。弄玉的眼神,總是在天真純淨裏帶著悲傷,倔強的悲傷。就那麼死死的看著,看得人身上生出刺痛。
沒有人知道那些對和錯。
可惜卻沒有辦法再心平氣和的互相麵對。依舊熟悉的氣質,還是甜膩的心痛。天知道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就不再想了吧。事實已經走到這一步,不可能再回頭,待得事情了了,至於以後,就順氣自然吧。
靜心,冥想。搖頭將紛然的心緒搖落,拒絕再去想起一些過往,和人事。終於慢慢平靜。這一靜,不知是幾多時間,應該是不久吧,突然肚子有點餓了。才想起,從進來到現在都粒米未進,水都沒沾一口。這樣勢倒有點像鬧絕食了。
其實她自己不知道,從進這地牢,到現在已經過去六天多了。一切都是在這靜寂冥想中悄然度過的。至於這原因,她也不知道,沒人知道。
怎麼辦呢?出不去,進不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進得來。要是這會兒有人冒冒失失的從外麵也被關進來,不由得又冷了一口氣,關進來也沒用,倒是進來的那一瞬間,有機會可以趁著逃脫還說不定。
空想一會兒罷了,肯定沒有比自己更粗疏的人了,會想都沒想就進了別人的陷進。不過對方要布置陷進,也不會讓你想到的。
忽然頭頂連同整個地牢都輕微的震顫了,婉卿現在在這地牢裏心無旁騖,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能感知到。
原來這地牢,雖是精鋼鑄造的的,頭頂卻也沒有下麵的那麼堅固。想來當初的匠人設計的時候,隻考慮到了地牢的底部和四周的堅厚,頂部接近外麵大廳的地麵,卻是很薄。估計是要以深度彌補上麵厚度的不足。隻是地牢這麼深,就算很薄,也沒有人進來還能輕易出得去。
這樣一來,上麵薄薄的一層,雖不會塌陷,可是有人踩上去,腳力稍微重一點,就會發出震顫。下麵的人,隻要聽力靈敏,也就能感覺到。
婉卿感覺著震動的力量,很微弱,但是夠了。她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要靠著細微的感覺來判斷那相對薄弱的地方的具體的位置所在。在這裏有一會兒時間了,冥冥之中,對這地形基本上已經了然於胸。總不能一直被關在這裏,別說其他的,最先的恐怕就得餓死。她要做的就是,準確的定位,最好能一擊必中,一劍劃開那層地麵,不給人有知曉防備的機會,那樣就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力量離開這裏了。
卻說外麵,兩個人劍拔弩張,不是別人,卻是由吾兩兄弟。
“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我三人從來情同手足,大師兄更是對你好之又好,你為什麼一定要刺殺他?”
吾丘將頭轉向一邊,沒有一點表情,可以分明感受到他內心那層堅定,亦如嚴霜。“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想你最好還是別管。”
那日見過婉卿之後,吾丘便連夜回到了百合穀。那時正是奇裏從雲台基上下來不久,將百合公主的靈柩設在了在百合穀,正為百合公主守孝。吾丘知道憑武功,自己是沒有能力殺他的,隻能暗暗下手偷襲。但是在最後時間,被由吾發現了,並阻止了他。兩人大打出手,且戰且走,從百合穀一直追殺到了這風林別院。
“我隻想知道你這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你不理解我,又有什麼話好說,你想阻止我,那就動手吧。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
“動手就動手,大師兄何嚐有負於你?你這樣無情無義的人,留著也是多餘。”
“情義兩字,我從來便不看在眼裏。想殺就動手,何必多說。”
“你我兄弟從今,恩斷義絕!”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吾丘也不多說什麼,事已至此,臉麵已經撕裂,若是自己不能殺了由吾,他便會一直阻撓自己。又能有什麼辦法,什麼情義道德,我隻想堅持自己的信仰。吾丘清楚的知道,信仰從來就是與鮮血聯係在一起的。想他到了地府幽冥,能知曉自己的想法,或許會體諒自己的吧。總之到時候,一切的後果,自己都會承擔。就算大師兄要怪自己,自己也不會怨言。
由吾踏步向前,劍訣出,起手便是一記長劍,樸實無華,直奔吾丘左胸。身形甫動,倏忽已攻出十幾招,招招要害,劍劍致命。
吾丘深知道由吾劍法的妙處,劍招發出,一旦趁空得勢,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後招直會如長江之水排山倒海般連綿不絕而來。那時候想扭轉局麵,或是逃走,都會有心也無力了。縱身避開鋒芒,回劍還了一招,在劍未得勢之前,生生將他的招式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