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經理蹲下身,雙手捂住頭,臉埋在雙膝間,傳出低低的啜泣聲。
“我……的確認識他,江炎。”
他從指縫間打量躺在地上的屍體,麵露不忍:“我跟他都混跡江州的本地論壇,聊過幾回,發現彼此投機,就動了見麵的念頭。見麵之後,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點,都有鼻炎,都生活不如意,都有些憤青思想……關係就更加密切了。”
“每次我輪休回江州,都會跟他見麵。算起來,我們隻來往了半年多,但儼然已經是認識很多年的鐵哥們兒。”
他們每次都在江州主城區見麵,在搶劫之前,江炎甚至從未到過雲景鎮,所以銀行裏的人從沒見過江炎。
那段時間,算是徐經理和江炎的“蜜月期”,回憶起來,徐經理臉上都會不自覺帶上幾分笑意。
可目光觸及江炎漸漸冷卻的屍體,那抹笑意瞬間消失。徐經理深深垂下頭,耷拉眼瞼,表情沉痛。
“不久前,銀行有個名額,可以調回主城區。我從大學畢業就進了這家雲景鎮分行,一直待了足足七年沒挪過窩,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江州,天知道我多想調回去。以前錯失了好幾次機會,這回,我是在必得。”
徐經理笑容苦澀,低聲似哀求:“我為這家銀行奉獻了最美好的七年青春,就算論資排輩,也該輪到我了,可……”
他順著牆壁滑到地上,不顧地板冰涼,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良久無語。
小於出聲安慰:“徐哥,這回確實運氣不好,剛好碰上李姐懷孕,隻好把她調回江州主城區。不過上頭向你承諾了,下次調職的機會一定屬於你,你再等等,很快就能調回去了呀。”
他說的輕快,卻激起了徐經理心底的憤懣。
“承諾?你知道這種承諾我都聽過多少遍了嗎?我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可每次機會來臨,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遺漏我!女朋友因為長期分隔異地,隻能周末見一次麵而提出分手;外婆急病去世,也因為我待在這個偏僻的鬼地方而沒能趕上見她最後一麵!下次,下次,老是跟我說下次,可我已經三十歲了,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每年一次的調職機會?”
徐經理喉間發出古怪的笑聲,似嘲諷,又像認命般的無奈,眼神漫無焦點,環視著屋子裏數張或陌生或熟悉的臉,怔怔道:“不能調職,一開始就告訴我啊,為什麼要給我不能兌現的承諾,害我傻乎乎地等著,一年又一年地耗下去。”
看著他癲狂的模樣,林甘藍也不禁心生戚戚然。她懂那種感覺,上司一句輕飄飄的承諾,於徐經理,卻成了救命的稻草。越是一年一年耗下去,他越是難以抽身離開,總想著已經在這份工作上耗了這麼多年,總得盼到調職才算不虧吧。
這是典型的賭徒心理,輸的越多,賭癮反而越大,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能翻本。
一圈聽眾裏,唯有厲晉遠心誌堅定,依舊是冷冷的低沉嗓音:“所以,你為了報複銀行,就策劃了這起持槍搶劫?讓銀行付出代價,也置無辜群眾的生命於危險?”
他的聲音仿佛清冽的薄荷水,喚醒林甘藍昏沉的頭腦。她心頭一凜,即使銀行不對,他可以有很多方法應對,甚至去仲裁機構起訴。但這不能開脫他犯罪的理由。
徐經理淡笑:“你錯了。策劃搶劫的,不是我,是江炎。他很早就進入社會做工,可是沒學曆,越發艱難。在江州一年,換了三四份工作,送外賣幹了五個月,已經是他最長的工作經曆了。我也以為他會安穩下來,誰知某天下雨,他送餐遲了,遭到投訴,一怒之下就辭職了。遊蕩了一個月,沒錢賺,日子更艱難,他主動提出和我幹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