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巷,林家。
依舊是破爛雜亂的筒子樓,散發出淡淡的腐朽味道。大半年不曾回到這個地方,林甘藍環視四周,發現家裏的擺設照舊,她的床還保持著幹淨整潔,好像依然有人睡在這裏似的。
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陳蘭笑一笑:“你雖然離家在外,但還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所以我常常打掃你的房間,隨時保持幹淨,你想什麼時候回來住都可以。”
林甘藍走進房間,牆上的日曆還殘留在剛剛過去的那年,卷起的泛黃邊角似乎在提醒她,有些事情已經在潛移默化中變得不一樣了。
她收回視線,淡淡交代:“陳姐,你照顧我爸挺辛苦的,如果這間房沒什麼用,就改成儲藏間吧,不用經常打掃。”
陳蘭微微一驚,脫口而出:“你不回來住了?”
厲晉遠搭住她的肩,逆光中,投下一對般配的剪影。他輕笑一聲:“藍藍還回這裏做什麼?當然是住我們自己的家。”
厲知非拽著她的衣角,怒刷存在感,像學校課間操喊口號那般響亮:“好耶,藍藍和我們一齊住!我就能日日夜夜和她待在一起了!”
臥室方向,林建民聽到聲響,招呼陳蘭:“什麼聲音?你不是出去買菜嗎?”
陳蘭推開臥室門,露出身後的三人,解釋道:“我剛從菜場出來,結果突然下大雨了,我提著菜弄濕人家的衣服,還好遇到藍藍挺身而出,替我打跑了敲詐的小混混。她和……朋友一齊來看你。”
提及厲晉遠的身份,陳蘭稍稍有些遲疑,用了比較委婉的說辭。
但林建民前幾日在仁心醫院的後門才見過厲晉遠,他雖然中風,可記憶力還沒退化到那麼薄弱,借著窗口透進的自然光,一眼就認出了厲晉遠的身份。
“什麼朋友,就是她的野男人!她哪是好心好意來看我,她分明是故意把人帶到我麵前,想氣死我!”林建民張口便罵,連招呼都沒打一聲,視林甘藍為無物。
又是“野男人”!
父女相見,若是有別的男人在場,永遠是以這句話開場!
林甘藍的火氣蹭一下冒得三丈高,她撥開陳蘭,堵住臥室門口:“爸,我做錯了事,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當一輩子的仇人?”
林建民撇撇嘴,語氣頗不以為然:“不敢當,不敢當。你連這個家都不肯回,寧可沒名沒姓地賴在別人家,當一塊扒不下來的狗皮膏藥,我有什麼辦法。除了丟點臉,我可沒什麼損失。”
那陰陽怪氣的樣兒,氣得林甘藍渾身顫抖,她總是不明白,為什麼兩父女就不能有好好交談的一天呢?
厲晉遠的手臂輕輕搭在她腰間,溫熱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輕柔而緩慢,像是給她注入了一針鎮靜劑,安撫了她暴虐的脾氣。
“談不攏,就別談了。乖,去屋外等我。”低沉的聲線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好像世間的一切困難在他眼裏都不算事兒。
林甘藍剛退出房間,厲晉遠衝兒子招招手,一大一小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眼睜睜看著厲晉遠一步步走進房間,林建民狂吼:“出去!別把腥臊味帶進我的房間裏,這兒不歡迎你,出去!”
然而,厲晉遠隻是輕挑濃眉,腳步一刻不停,一直走到他床前才站定。
他居高臨下望著半坐在床上的林建民,身形瘦弱,麵色蒼白如鬼魅,一雙眼睛像嵌進了茶色的渾濁玻璃珠,足可見病痛正在逐漸摧垮他的身體。
厲晉遠無波無瀾,輕聲卻堅定地開口:“林伯父,介紹一下,我是厲晉遠。”
“滾!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在我心裏,你就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林建民很反感他打量的眼神,那雙湛黑的眸子比X光還有力,似乎身體的所有毛病都被他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