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監視的視線依然黏在他身上,緊緊跟隨。他仿佛什麼也沒感覺到似的,緩步走向衛生間。
一路上,他的速度很慢,利用機艙內部的鋁合金板會反射的特點,悄悄把身後的場景盡收眼底。
很快,一個黑色風衣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機艙內溫暖如春,她卻依舊全副武裝,黑色的長風衣掩蓋了身形,隱約可窺見一絲玲瓏窈窕。脖頸間圍著咖啡色的羊絨圍巾,掩住了一雙唇,大大的墨鏡擋住了上半張臉。再蓋上一頂貝雷帽,連頭發都沒露出什麼,甚至不知道她是長發還是短發。
可惜,她掩藏得那麼嚴實,卻剛好成為了心懷不軌的證據——
正常人長途飛行,自然是怎麼舒服就怎麼辦,而她在機艙內依然這幅打扮,肯定又熱又悶,很不舒服!
記住她的位置,厲晉遠拐去了衛生間。
——
厲晉遠回到位置,一路上甚至沒看過那個方向,直到坐下才不動聲色掃了一眼鋁合金板——
那個女人依舊端坐在位置上,
很好,你就坐著吧。很快,你就坐不安穩了。
厲晉遠閉目養神,把身子往下沉,頭完全縮到靠背之下,那股監視的視線頓時消失了——被座椅靠背完全遮擋住了。
他雖然閉著眼睛,但耳朵卻一直處於待命狀態,不出兩分鍾,就聽見那個角落傳來一聲爭辯:“我不認識你,滾!”
刻意壓低的女聲,夾雜了些許憤怒,導致有些變形。厲晉遠聽著耳熟,心裏隱隱有了猜測,卻還差臨門一腳的確認。
他借口掉了東西,矮身在過道尋找,悄悄接近發出爭執聲響的方向。
湊近了,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英俊男人圍著那個黑風衣女人,正手忙腳亂地說著什麼,冒出一大串意大利語。而女人似乎不懂意大利語,用英文態度強硬地驅趕他,兩人正僵持著。即使處境不妙,但那女人依然沒放棄盯住厲晉遠,眼角餘光一直往他的位置飄去,這一切全被矮身穿行過道的厲晉遠瞧了個正著。
他忽地站起身,挺拔筆直的身軀如一棵胡楊樹,矗立在茫茫沙漠,即使漫天風沙,也難掩風華正茂。機艙內的小燈散發出淡淡的昏黃光芒,籠罩他周身,像是天神下凡的光環,更添了幾分威嚴。
身穿黑風衣的女人一怔,下意識想逃。
但機艙內儼然是個封閉的小世界,而且四周都是成排的座椅,簡直無處可逃。她剛一動彈,厲晉遠長腿一邁,立時封住了她的去路。
一躲一擋間,剛才雞同鴨講的意大利人笑著拍了拍厲晉遠的肩,說了兩句話,很快就離開了。
黑風衣女人頓時明白過來,恨恨道:“他是故意的!”
聲音有些喑啞、低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這樣,以免被厲晉遠認出來。
都這種時候了,還擔心他認不出?
厲晉遠輕笑,落落大方承認:“我去衛生間的時候碰到他,花了點小錢讓他幫忙。你知道的,意大利人一向浪漫,我告訴他,你是我的女朋友,同我吵架分開坐,讓他幫忙演一場戲,我英雄救美借機跟你搭話道歉,他一口就答應了。”
“你——”
厲晉遠轉向她身側的男人,用流利的英文指出自己的位置,同他交換。
男人是美國人,雖然聽不懂中文,但很明顯這兩人是認識的,他欣然同意。厲晉遠大大咧咧坐在女人身側,正好是出口的位置,這下,她更沒地兒跑了。
“跑啊,怎麼不跑了?”他戲謔道,眼角眉梢上揚了幾分譏嘲。
女人抵住窗戶,隔著大大的墨鏡也能瞧出幾分惱怒,咬牙切齒:“厲晉遠,你混蛋!”
“老婆說這話,我就當讚賞了。”他倒是臉皮厚,照單全收,一點不見羞赧。
女人愣了愣:“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厲晉遠伸出手,一點點拿掉她的偽裝。
墨鏡摘掉,貝雷帽甩掉,圍巾扯掉——
露出了那張看過千百遍仍不厭的臉,清麗秀美,如清水芙蓉。
他的聲音沉沉:“準確來說,我在機場大廳就已經知道是你了。我還沒發現你躲在哪裏,但……我知道是你。”
出於男人的直覺。
也出於對她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