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文士苦笑了一聲。
把自己的白袍解開,露出裏麵的一條白布繃帶。
他的臉孔一陣扭曲,顯然是十分痛苦,勉強的把繃帶揭開。
冷汗已經從額頭滴落。
貫穿傷。
從肋骨直透後背。
傷口上上了一層厚厚的金瘡藥。
算是勉強把血止住了。
方才和張讓的拚鬥,又讓傷口撕裂,鮮血已經緩緩的湧出來。
我的腦袋險些炸裂。
急的直跺腳。
可恨這酒保,去請大夫,這麼久了還沒有回來。
難道我要在一個時辰裏害死兩條人命嗎。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我用手堵住他正在流血的傷口,大叫著說;我背你去找大夫,你要堅持住。
白衣文士冷笑了一聲,坐在竹椅上。
看著我說;你不是說要救我一命嗎。
我看了看手中的醫書,道;我不懂得救人的。
白衣文士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我已經說過了,你救不了我的。
還是以身相許吧。
我咬了咬牙,道;好吧,我就以身相許罷了。
說不得要過一次短袖分桃的勾當了。
白衣文士的笑容,漸漸變的僵硬。
他居然也從懷裏拿出一本書,緩緩的道;既然以身相許,那麼跪下磕幾個響頭,不算過分吧。
我的淚水一下子湧出來,大聲說;先生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磕幾個頭算得了什麼。
當即跪下來磕了四個頭。
剛要起來,就聽他厲聲道;再磕四個。
再來八個也沒問題的。
我心裏難受極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麼孽。
當即又跪下來磕了四個。
當我在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變成死人一樣的灰白。
肋骨傷口中的血,狂湧而出。
白衣文士慘笑著,道;我叫做鬼穀十三,是鬼穀子的第十三代傳人……我剛張口想說話,他慘哼了一聲,阻止我道;我胸口上的傷,是我師弟呂布所賜。
他殺了師父,又……可惜我的資質有限,不能把悍槍槍法發揮到極限。
所以不是他的對手。
師父說過,練習悍槍必須具備大忍大智大勇還要根骨絕世。
才可以。
我不具備這些條件。
方才見你,智鬥張讓悍勇無雙。
可謂大智大勇。
對一個叫花子,也可以隱忍不發。
可謂能忍難忍的大丈夫。
而且,你小小的年紀,竟然可以把華佗偌大的身軀,抱下樓。
可以說的上根骨極佳了。
我想你就是悍槍最後的傳人。
他根本不讓我說話,接著道;你向我磕了八個頭,就算是我的弟子。
我即將辭世,悍槍也一並賜你。
你是袁紹之子,希望以後可以有機會用它征戰沙場,建功立業。
他說著話,指了指身邊的銀槍。
把那本書遞到我手上說;這本鬼穀子乃是孫臏祖師的手抄本,書的末尾,有孫臏的兵法,和鬼穀子曆代傳人總結的行軍心得,你一定要仔細體會,書中含義。
將來對你大有用處我終於有機會說話了,大聲叫道;你不要再說了,我送你去看大夫。
也許你不一定會死的。
鬼穀十三忽然劇烈的喘息,臉上現出紅暈,眼中爆出精光。
我在心裏叫了一聲,完了,回光返照。
沒救了。
果然他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喘息也戛然而止。
雄偉的身軀驟地倒了下去。
和華佗並排倒在一起。
陰修和袁譚,風也似的跑上樓,袁譚抱著我,大聲說;二弟二弟,你沒事吧。
我好擔心你。
我的眼前一陣模糊,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悲聲說;大哥,我好想你。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到袁譚對我發自內心的關切。
我這麼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我的大哥袁譚,我的兄弟之情,我贏回來了。
我感念華佗和鬼穀十三之死,越哭越大聲。
急的陰修團團轉,他也嚇壞了,再加上我渾身血汙,身受劍傷,他簡直悔恨的要死,生怕,回府後,難逃責難。
我見他這樣,急忙止住哭聲說;陰侍衛,本公子隻是受了一點輕傷,沒有大礙,你不用擔心。
回府見了父親,我也絕對不會提起,你放心好了。
陰修顫聲說;二公子,倘若你有什麼閃失,陰修定然隨你於地下。
我歎了口氣,搖頭說;你沒有隨我與地下,可是這兩位……
我頓了一頓說;麻煩陰侍衛叫人把他們抬回府去,明日我要親自祭奠。
我回身拿了那把悍槍,對袁譚說;大哥,我們走。
不論是誰從街上帶了兩具死屍回家。
家裏一定都會掀起軒然波。
尤其我還是一身血汙,傷痕累累。
母親從第一個從屋子裏衝出來,話還沒出口,就已經泣不成聲。
袁譚嚇得低著頭,一個勁的後退,半句話,也不敢說。
陰修的臉色,更是白的像一張紙。
嘴唇一陣陣的緊張抽動。
母親突然抬起頭,瞪視著袁譚,厲聲說;譚兒,你說,你弟弟怎麼會搞成這樣的,他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袁譚嚇得不敢說話,身在一陣瑟縮,看了看陰修,結巴著說;是-------母親------孩兒-----我,我也不知道。
噗通陰修偉岸的身軀,跪倒在我身旁,慘然道;夫人,是我沒有看好二公子,才讓賊人有機可乘------不是這樣的,母親,其實是大哥和陰修救了我,是他們打跑了刺客的。
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我流著淚說。
淚水是真摯的。
和母親的清淚同樣真摯。
母親有些不知所措,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她慌亂的說;熙兒,你流了好多血------刺客-----.話沒說完,身子一歪,昏死過去。
父親此時應該還在西園禁軍軍帳之中,沒有回來。
府中的丫環、家丁、大夫頓時忙作一團。
好在當我和袁譚把母親扶到榻上的時候。
她已經悠悠醒轉過來。
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去西園禁軍把老爺請回來。
西園軍是靈帝中平五年八月設立,相當於大漢帝國的近衛軍。
下設八個校尉即所謂的西園八校尉。
父親袁紹為上軍校尉,排在八校尉之首。
曹操排在第四為典軍校尉。
不過,自從蹙碩死了之後,八校尉大多名存實亡,實際上的當家人隻有父親和曹操二人。
父親沒回來,隻是派了左軍校尉淳於瓊帶了五百精兵,囑咐讓我和淳於瓊一起出兵北邙山。
淳於瓊長的方麵大耳身材魁梧,為人很是驍勇,就是有點魯莽,說話常常語無倫次。
剛剛進入北邙山我們就迷路了。
彌濁的空氣中徘徊著血腥的味道。
我知道那並不是空氣的原因,而是我的心在流血。
董卓進入洛陽後的一幕幕殺戮,掠過腦際,讓我忍不住打個寒戰。
馬蹄踏在石板上,發出踢踏踢踏的響。
這響聲穿過一片田壟。
我的眼前出現一條小溪,流波蕩蕩,甚為湍急。
右側峰巒矗立,峭壁奇秀。
清冷的月光照在淳於瓊的臉上,他的嘴唇顫動,似乎已經沉不住氣了。
山間雲霧驟起,轉瞬吞沒了峰巒的輪廓。
我隻希望,能碰上一二個野老孤樵。
就算是孤魂野鬼也好,至少能幫我探明路徑。
火把的光穿不透濃重的霧,隻能照出一步遠近。
軍士們停止了行進。
等待著下一步指示。
隊列中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絕壑深澗中吹過來不小的風。
沒能吹散雲霧,卻吹亂了樹蔭的碎影,惹起一陣沙沙的詭異惱人海浪般的輕響。
我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無邊的海洋之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突然一聲輕輕的涕泣,傳入我的耳內,那是夾雜在沙沙聲中的細微聲響。
我心中一驚,一個意識迅速如閃電般掠過腦際。
大聲叫道;是誰,誰在那裏,趕快給我出來。
涕泣聲消失了。
空山寂寂,渺然無蹤,無跡可尋。
我沉思了一下,翻身下馬,大聲叫道;在下大漢朝司隸校尉袁紹之子袁熙,路過此處,假如你有什麼困難,可以出來見我。
我不是壞人的。
我故意提高聲音自報家門。
淳於瓊顯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打馬來到我的身前,大笑道;二公子莫非是見鬼了,一個人自言自語的。
我答應了一聲道;沒錯,我的確是見鬼了,心裏一怕,就想抬出我老子的名號把鬼嚇跑。
淳於瓊仰天大笑,看了一眼身後的軍士,大聲笑道;孤魂野鬼給我聽著,老子是大漢朝下軍校尉淳於瓊,識相的就趕緊給我滾開,否則老子的大刀不是吃素的,非要你再死上一次不可。
說著擺動手中大刀,一刀劈在路邊的槐樹上。
粗如兒臂的樹幹,應手而開,哢的一聲被劈落在地上。
突然一個怯生生顫抖的聲音,從道旁傳出來道;是淳於將軍嗎?本王和陛下在此,還不過來接駕。
淳於瓊二話沒說,嚇得從馬上掉下來,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又一骨碌爬起來,怒道;大膽,那裏來的狂徒,竟敢冒充聖上,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我攔住淳於瓊,搶著說;說話的可是陳留王千歲。
正是本王,汝是否袁紹公子。
我顫聲說;正是。
大王,請問陛下可否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