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姐拽著老李拚命擠出記者群,一路小跑著出了購物中心,完全忽略了等待打車的長隊,搶先鑽進一輛剛剛停穩的計程車裏。排在第一個的香港老太太不甘心地拉著車門,哇哇地用廣東話罵街。輝姐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放開!”老太太嚇鬆了手,輝姐猛地關上車門,衝著司機連聲叫著:“快開!快開!”司機也緊張萬分,腳放在油門上卻不敢踩,使勁兒扭頭往回看,大概想看看追出來的是警察還是黑幫。他看見扛著攝像機舉著麥克風的記者,這才放心踩油門,笑著用蹩腳的普通話問:“你們是內地來的明星?”

輝姐和老李相視苦笑。明星也有他們這樣的?老李起碼三天沒洗澡了,聞上去就像地下通道裏留宿的上訪者。輝姐大口吸足了異味兒,可還是透不過氣來。多少年沒這樣狂奔了?這才是真正的逃跑,比剛才從公寓樓裏出來時狼狽多了。計程車司機問他們要去哪兒,兩人麵麵相覷。輝姐並不知道應該去哪兒,剛剛受了記者們的驚嚇,就更是草木皆兵。這城裏是王家的天下,處處危機四伏。司機又問了一遍,口氣非常不耐煩。輝姐脫口而出:“機場!”

老李錯愕地看著輝姐,輝姐用更堅決的口氣說:“就機場!”

輝姐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得設法把老李送走。盡管她並不知道該怎麼送,老李兩手空空,除了一身衣服什麼都沒有。沒有證件,沒有行李,也沒錢,大概都被姓戴的藏起來了。而且,一個取保候審的嫌犯也不可能大搖大擺地走出海關去,但這是香港,自由而神奇的香港,至少在電影裏是這樣的。到了機場再說,就近找個地方住下來。她可以給朋友們打幾個電話,把她能想到的人際關係都用上。在銀行幹了二十年,關係不錯的大客戶倒是有幾個,她還從沒因為私事求過客戶。盡管他們曾經因為有事相求而對她眉開眼笑,如今輪到她反過來求他們,也說不準會是一副什麼麵孔。老李認識的人更多也更有地位,但官場裏的關係在落難時是絕對用不上的。好比那隻“哈巴狗”張小斌,老李十幾年的“左膀右臂”,除了溜須就是溜須,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就別指望了。大概還是Tina最靠譜,迄今為止,Tina說到的都做到了。當然都不是白做的,但起碼有實價,公平交易,誰也不欠誰的。Tina說過,香港她有朋友,口氣很大,或許讓保釋犯出境也不是不可能。

輝姐把手機攥在手裏,迫不及待地想給Tina打電話。可這電話是絕不能在計程車裏打的。盡管司機大概沒問題。輝姐一直用APP“香港我知道”查看地圖定位,計程車的確是向著機場去的。可那也不能當著司機提什麼保釋、偷渡之類。老李的臉色很難看,就像垂危的病人,輝姐把手放進老李手裏,立刻就被他抓緊了,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輝姐莫名地一陣傷感,淚水又在眼眶裏打轉。

手機突然又跳又叫,好像被猛鬼上了身。輝姐嚇了一跳,舉到眼前一看,來電顯示的竟然是郝依依!輝姐觸電般地按下拒接鍵,電話立刻清靜了。還好不是真的遇上鬼,然而卻比鬼更讓輝姐鬧心。郝依依為什麼打電話?是得知輝姐並沒被警察送往機場,所以探聽她在哪兒?或者已經給她挖好新的陷阱了?別看她長著一張蜜糖似的娃娃臉,糖裏可摻著毒藥呢!輝姐又想起早晨在王冠公司那一幕:郝依依一身黑衣,僵屍似的站著,比僵屍還冷酷無情!她怎麼突然就到了香港?昨晚明明還在三元橋的。她其實也跟鬼魂差不多了。輝姐隻覺後背陣陣發冷,手機偏巧又在此時振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