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姐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正能量爆棚最讓她尷尬,還不如當街跟人吵架來得痛快。她解嘲地一笑:“神經病啊!我有啥好謝的!”

“要是沒你,我都不知今晚能去哪兒!”Judy卻變本加厲,幾乎又要哽咽,“姐。我能叫你姐嗎?親姐!”

輝姐像是被人點了穴,麻穴和癢穴,還有啞穴——想喊停卻喊不出,隻好由著Judy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從小在大學裏長大,爸媽都是老師,鄰居也都是老師。大家都知書達理,相敬如賓,誰跟誰都保持距離,從不當眾吵架,也不過分親近。後來,我結了婚,我老公也是個知識分子,也跟我相敬如賓。我本來以為,這樣挺好,也是最讓我舒服的。可慢慢兒地,我發現,這不是我心裏以為的愛情,不是我以為的夫妻。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不會吵架,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心裏想的。他也不會。再後來……”

Judy的喉嚨像是噎住了,伸了伸脖子,才又繼續說下去:“我兒子還小,什麼都不懂,我爸媽自得其樂,我也不想把他們糾纏到我的麻煩事裏去。我也沒什麼很好的朋友,沒有能說這些的,直到認識你。你跟我以前認識的人不一樣。你愛憎分明,為了朋友敢作敢當。我就想,我要是真有這麼一個姐姐就好了!”

Judy越說越起勁兒,完全沒有察覺輝姐的別扭。她根本不以為輝姐這麼個大大咧咧、愛憎分明的人會別扭。所以,她盡情地說下去,像是要把積壓在心裏的陳年舊賬一下子都說幹淨:“可後來,郝依依出現了。你好像更願意跟她好。我還因為這個難過過,自卑過。我以為,你也喜歡年輕的,聰明的,活潑的,會來事兒的,還有,能給你帶來實惠的。我想那我就別高攀了。”Judy膽怯地看了輝姐一眼,可並沒真的看到什麼,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傾訴裏,“可今晚我明白了!是我誤解你了!在關鍵時刻,你還是護著我的!對不起……”

“別說了!”輝姐突然開口,打斷了Judy。她實在不想繼續聽下去了。她這輩子曾跟很多人逢場作戲,甜甜蜜蜜,膩膩歪歪,對她都是輕車熟路。可偏偏是這會兒,在拂曉的微光裏,聽Judy的這些帶著醉意的傾訴,讓她莫名地難受,每根汗毛都難受。國企裏的二十年早就讓她明白,誰的傾訴都不必當真,尤其是正落魄的人,更不用說喝醉的了。Judy這兩條都湊足了。可輝姐就是難受,就是不能不把這些話當真。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這麼多年的人情世故一下子都灰飛煙滅了。

“郝依依其實沒想真的欺負你!她隻不過要唱白臉,讓我唱紅臉!我們是想讓你幫忙!郝依依說,寇紹龍和深圳安心總經理勾結的證據,就在你老板手裏!想讓你幫著搞呢!我也不是啥好人,有用的就巴結著,恨不得舔人臭腳呢!你以前也沒看錯我!”

輝姐說罷,自己都感覺意外。她不知這拂曉對她施了什麼魔法。也許是發生一連串的事,讓她在心底裏已經絕望了。郝依依被綁架了。即便重獲自由,多半也不能到香港幫老李逃跑了。她那有關南美洲某個小島的計劃,沒戲了。

Judy吃了一驚,瞪大了一雙醉眼問輝姐:“從我老板手裏拿東西?”

輝姐點點頭:“是啊!郝依依說,你老板手裏應該有一份公證書。那東西能證明王冠集團是被誣陷的。”輝姐訕訕地笑了笑,難為情地補充,“我知道,這實在太為難你了。”

Judy低垂了目光,沉默了好一陣子,勉為其難地問:“那東西在Frank的辦公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