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罷，訝然無語。輝姐更是目瞪口呆。她全明白了！明白牛千金為什麼死乞白賴地非要那塊手機主板，寧可為此送她和老李遠走高飛！因為，那手機主板裏有她爸爸牛行長的把柄！老李和牛行長成了拴在一根線上的螞蚱，老李完蛋，牛行長也得跟著完蛋！輝姐早知老李有心眼，可沒想到他這麼有心眼。難怪二十年沒名沒分，還被他整得服服帖帖的。今天，輝姐算是服了。
戴威像個旗開得勝的將軍：“所以，你們說，這手機主板值不值錢？這位唯一知道主板下落的姚軍輝女士，值不值錢？五萬塊錢，哪夠？”
“我出十萬！”王鳳儒把瘦骨嶙峋的胳膊高高抬起，好像一隻沒掛旗子的旗杆。他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寇紹龍，像是在說：還提條件嗎？你好像沒資格了！
“寇總？”
戴威貪婪地看著寇紹龍，等著他開更高的價。這分明給寇紹龍出了道難題：手機主板裏的“秘密”既已挑明，如果再搶那姓姚的女人，就證明他寇紹龍和遠江銀行的牛行長果然有關係；如果拱手相讓，局勢可就變了。寇紹龍翻了翻白眼，朝著空中吐出一個大煙圈，不屑道：“我當係咩也值錢個嘢呀！一蚊都嫌貴！咩牛行長馬行長，關我叉事（我當是什麼值錢玩意呢！一塊都嫌貴！什麼牛行長馬行長，關我屁事）！”
“不關你事？”Max得意洋洋地對寇紹龍說，“牛行長要是出了問題，你的快闊怎麼做遠江銀行IPO的uer（主承銷商）？”
“Max！”王鳳儒喝住兒子，“君子從不乘人之危！”
王鳳儒說罷，瞥了寇紹龍一眼。
輝姐聽明白了。原來，寇紹龍在暗中勾結牛行長，為的是成為遠江銀行香港上市的主承銷商！這可是個大肥差！在銀行幹了二十年，輝姐對上市略知一二：遠江銀行計劃在香港掛牌上市，輝姐早有耳聞。而上市必不可少的，自然就是IPO主承銷商、會計公司、律師行。其中又以IPO主承銷商最為關鍵。主承銷商好比上市過程中的總導演，不僅負責招募投資者和發行股票，還要充當推薦者、合規顧問和財務顧問。最近這些年，有不少內地銀行在香港上市，發行量動輒幾百億港幣，主承銷商僅中介費就能賺一大筆。遇上好的年頭，銀行原始股一上市就翻幾十上百倍，作為發行原始股的主控者，主承銷商的隱性利益更是深不可測。像遠江銀行這樣的大型金融機構上市，主承銷商的位置實在令人眼紅，往往會有幾十家投資銀行或者證券商爭搶。寇紹龍的快闊投資雖說是香港本地初具規模的投資銀行，但是跟國際品牌的大投行比起來，實力還差得多，若想成為遠江銀行的IPO主承銷商，是肯定需要牛行長“幫忙”的。
“成交！”
戴威高喊一聲，把輝姐朝著王鳳儒那邊推了一把。輝姐也並不反抗，順勢走到王鳳儒的輪椅旁。寇紹龍趁著眾人的目光被輝姐吸引，用腳尖悄悄碰了碰董秘書。董秘書看了老板一眼，立刻就會意了。
但是，這個小動作並未逃過郝依依的眼睛。她知道，寇紹龍絕不會甘拜下風的。她也是剛剛才明白，寇紹龍和王家搶的不僅僅是費肯的股份，還有遠江銀行的IPO主承銷權。王冠在投行資質上和快闊差不多——並非IPO主承銷商的最佳選擇，但如果王冠擁有費肯的控製權，那就不同了。費肯是全球最頂尖的會計師事務所，完全有資質成為遠江銀行在香港上市的財務顧問。如果王冠能夠讓費肯“高抬貴手”，在會計、稅務、關聯交易、同業競爭等等各種審計上多“通融”，別像其他國際會計師事務所那樣的“鐵麵無私”，那可就給遠江銀行的上市鋪好捷徑了。然而，費肯裏那些老外可不會按照中國人的習慣“通融”，他們認認真真考下一張張證書，對試卷上的法律法規忠心耿耿；他們要對公司的名譽和各國的證監會和稅務局負責，無法對反欺詐和反腐敗的法律視而不見。正因如此，王家才不惜血本地大手筆注資費肯，再把Max空降費肯北京。Max不是不久前還向郝依依抱怨過，費肯的那些洋人對客戶鐵麵無私，導致公司連年虧損嗎？Max不是在郝依依的幫助下順利地把洋人Jeffrey趕跑了？Max坐上了費肯中國的第一把交椅，以後費肯中國是不是就會對客戶——比如遠江銀行——更有人情味？中國式的人情味。王冠巨資收購費肯的股份，正是為了成為遠江銀行上市的主承銷商，或者不止遠江銀行，還有更多想在海外上市的中國企業！這樣一來，王冠很快就要成為國際金融巨頭了！真有遠見！雄心勃勃！可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寇紹龍勾結了牛行長，打算搶走這一單IPO主承銷商的生意，順便把費肯的股票和控製權都搶走，所以用李衛東做了個局陷害王家。然而，李衛東絕非等閑，也給牛行長做了個局，讓他露出了馬腳，也讓王家有了反攻的機會。但寇紹龍絕不是輕易服輸的人。果然，郝依依感覺到了手機的振動——是短信。不看就知道，那是董秘書發來的。
寇紹龍臉色陰沉，毫不掩飾他的惱怒：“我說大佬，今天這婚，還訂嗎？”
“至少，要重新談談條件！”王鳳儒眯眼看著寇紹龍。局勢已然變了，牛行長的把柄說不定就要落在王家手裏了。寇紹龍在遠江銀行的“靠山”靠不住了。雖然王冠還是沒能甩掉深圳安心這口黑鍋，但至少也有辦法還擊，大不了兩敗俱傷。王家憑什麼還要對寇紹龍百依百順？
“唔塞啦（不必了）！”寇紹龍胖手一揮，抖落一地煙灰。他氣急敗壞地轉身：“我個女呢？走啦！”
寇紹龍向Frank丟了個眼色，Frank立刻推門出去找寇紹龍的幹女兒。寇紹龍卻並沒邁步，轉身瞪著郝依依：“你滿意啦？”
郝依依一動不動，視線低垂著，眼皮都沒抬一抬。
“啋！雞（婊子）！”寇紹龍啐了一口。
“請尊重我個女（請尊重我女兒）！”王鳳儒悠悠地開口。眾人都大吃一驚。
“哦？你個女？”寇紹龍吊起一條眉毛，用眼角瞟王鳳儒。
“係！我個女！你可以臨時找人來做你的幹女兒，我為何不可以？不過，我的幹女兒和你的不同。”王鳳儒頓了頓，眯起眼睛說，“我會把她當成親女兒，我還會把她加到遺囑裏。”
“爹地？”Max驚愕地看著父親。王太比他更驚，差點兒暈過去。王鳳儒卻根本不看兒子和老婆，就當他們不存在。
“哈哈，好！”寇紹龍眯眼看著郝依依，意味深長地說，“老年得女，恭喜啦！”
“爹地！你不能讓她做幹女兒！”Max終於開口了，“她是寇紹龍的高級企秘師，是為他服務的！是他的spy！”
郝依依沒看Max，也沒任何表情。她猜到他會這樣說。這就是Max，她早該知道的。
“哦，係咩？佢係我嘅人（是嗎？她是我的人）？”寇紹龍兩腮的肥肉顫了顫，看不出是笑還是詛咒。他舉著雪茄，緩緩走到郝依依麵前，抓起郝依依的手，輕吻了一下手背，用國語問：“王家大小姐，你是我的人嗎？”
寇紹龍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郝依依明白他的意思。她已經悄悄地瀏覽過董秘書的短信。她默默地扭開頭，不理會寇紹龍。手背上卻突然一陣鑽心之痛！
“啊！”
郝依依慘叫了一聲，猛抽回手，手背上已然出現一塊巨大的黑斑，散發著皮肉燒焦的氣味。寇紹龍把燃燒的雪茄硬生生戳到她手背上了。
郝依依猛退了兩步，用另一隻手護住受傷的手背，淚水瞬間流下來。寇紹龍卻沒事人似的，叼起雪茄說：“既是我的人，還要去給別人做幹女兒？好啊！”
“幹嗎？臭流氓！”輝姐大叫一聲，上前擋住郝依依。
滿屋子的人，有情人，有幹爹，都幹瞪眼看著，隻有輝姐行動了，條件反射般地，並未經過大腦。等到大腦開始運轉，輝姐反倒迷糊了：自己不是正忌恨郝依依嗎？怎麼反倒替她出頭？
“撲街啦！八婆！”寇紹龍目露凶光，惡狠狠對輝姐說，“唔想活著離開香港（不想活著離開香港）？”
郝依依淚眼婆娑地站在輝姐身後，看著那胖墩墩的身體堵在自己眼前，心中一陣異樣。她用雙手扶住輝姐的肩膀，輕輕地把她從身前移開，往前邁了一大步，迎著寇紹龍懾人的目光：“衝我來，不要欺負她！”
“哦？有幹爹撐腰，很有氣勢？呸！”寇紹龍啐了一口唾沫，“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幹爹的公司就要完蛋了！你從他那裏，繼承不到任何東西！雞！”
寇紹龍的目光仿佛是一劑興奮劑，直射到郝依依的動脈裏。郝依依強忍住淚水，歇斯底裏地尖叫：“那可不一定！我有證據，證明你和深圳安心的總經理林峰是勾結的！你等著！”
郝依依快步走向Max。Max吃了一驚，不知是迎還是躲。郝依依在Max耳畔低聲嘀咕了幾句，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他。Max打開來一看，頓時眼睛一亮。他彎腰對父親耳語了幾句，大步如飛地推門走進餐廳裏去了。寇紹龍饒有興致地看著郝依依，像是在說：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郝依依則緊咬住嘴唇，用目光回擊寇紹龍。王鳳儒微微揚起下巴，像個興致勃勃的旁觀者。
Max飛快地回來了，帶回一部手提電腦。他把電腦交給郝依依：“這台是我的。你可以放心用！”
郝依依捂著受傷的手背說：“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