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紹龍變卦了。他改變了訂婚儀式前約定的條件。原因很簡單:第一,Max根本沒誠意;第二,“大哥”王鳳儒並沒到病危的程度。因此,之前的條件風險太大了。

寇紹龍和王太之前談妥的條件是:王家和寇家聯姻,寇紹龍進駐王家核心公司的董事會,慢慢過渡控製權,留給王太一部分生活費,承諾讓女婿Max在未來繼承一部分家業。

就在剛才,在西餐廳裏,寇紹龍提出了新條件:他要立刻成為王冠公司的董事長,讓王家所有人徹底離開這些公司,包括未來的女婿Max——如果他還願意娶寇紹龍的“女兒”。Max怒道:不用談了!王鳳儒罵了一句“畜生”,也不知罵的是兒子還是寇紹龍。寇紹龍冷笑道,罵得好!你老婆的生活費再減一半!Max也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寇紹龍怒然起身,卻並沒罵出聲音。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捂著胸口,臉色發了青。

不過,寇紹龍顯然迅速康複了。麵色紅潤,精神抖擻,依然叼著雪茄,完全看不出幾分鍾前曾經生命垂危。隻是眼睛似乎有點兒不大好使,對郝依依視而不見,絲毫沒流露出一點點驚異,就像忘了這女孩剛才還坐在自己身邊,因此也不在乎她此刻正和王鳳儒躲在後廚,分明是在密談。

王鳳儒沉吟了片刻,說道:“條件都由你來開,不太公平吧?”

寇紹龍一臉愕然:“大佬有冇搞錯?你公司山窮水盡,你老婆嚟揾我幫手,點解條件唔是我話事(你老婆來找我幫忙,條件怎麼不能由我開)?”

“我公司山窮水盡,還不是拜你所賜?”王鳳儒冷笑道,“你給了那個安保公司總經理多少錢?”

寇紹龍反問:“你有證據嗎?”

王鳳儒沉默了,眉間隱隱地出現一絲苦澀。

“冇證據,就唔好亂講!小心我告你誹謗!”寇紹龍得意道,“你唔肯都得,你講一句話,我即刻走。等人查封你公司,你同你個仔身敗名裂嘍(你不答應也可以,你講一個不字,我立刻就走。等人查封你的公司,你和你兒子身敗名裂吧)!”

“唉!”王鳳儒長歎了一聲,並未作答。

寇紹龍心滿意足,彈掉雪茄上的煙灰,狠吸了一大口,雪茄頭一片殷紅,仿佛滲出汙血來。

“現在找不到證據,到了陰間就不需要證據!”王鳳儒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幾句,“嘯虎在天上看呢!紹龍,這麼多年,你晚晚都可以睡好覺嗎?”

寇紹龍眯起眼睛,“嗬嗬”地笑了兩聲。在濃濃的煙霧之中,郝依依突然看到寇紹龍的目光,蜻蜓點水似的在她臉上一點,立刻就離開了。郝依依清晰地辨認出那目光中的讚許,不禁恍然大悟:寇紹龍根本沒犯心髒病。他隻不過是給郝依依和王家提供獨處的機會,等著她把Judy交給她的“證據”——寫著SP律所海外服務器登錄密碼的紙條——交給王家。可她顯然沒交。不然的話,王鳳儒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的落敗。寇紹龍不是傻子。即便拿到王冠的控製權又有何用?人家隨時可以把公司的核心財產——比如費肯的股份——轉移出去。對於寇紹龍來說,最關鍵的,是郝依依能不能把Max秘密注冊的離岸公司暗度陳倉地轉給他。郝依依順利通過了考驗,她是忠於寇紹龍的。

寇紹龍反問王鳳儒:“大佬,你對二佬咁好,使唔使幫佢揾到個仔先?佢唔係托付你呀?咁多年嘍,點解唔見你搵到(你對二哥那麼好,要不要先幫他找到兒子?他不是托付你了?好多年嘍,怎麼不見你找到)?”

“我仲搵緊!最近都叫Max去內地搵(我一直在找!最近還叫Max去內地找)!”王鳳儒轉問Max,“你是不是有在找?”

Max因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有點兒慌:“我很盡力地找了,一直找不到!”

“哼!”寇紹龍鄙夷地瞥了一眼Max,像是瞥一隻蒼蠅。他問王鳳儒:“冇講咁多廢話!我個條件,你算係同意,係未(不要再說廢話了!我的條件,你算是同意了,對吧)?”

王鳳儒牙關緊咬,像是要點頭,卻又不甘心,在垂死掙紮。

正在這時,西餐廳裏一陣喧鬧。幾人不禁抬頭看監視屏幕,三名保鏢正在追趕戴威和輝姐,幾人快速跑出了視野範圍。後廚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戴威拉扯著輝姐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幾名保鏢緊跟著擁進來,要去抓戴威和輝姐。戴威高聲叫道:“寇生!生意還沒談完呢!你不是想買我的‘貨’嗎?還買不買了?”

寇紹龍向幾名保鏢使了個眼色。保鏢退了出去。

戴威諂媚地笑。他指指輝姐:“我把‘貨’帶進來啦!”

輝姐瞪了他一眼,昂起首,挺起胸,像是配合戴威在做展示。寇紹龍看了一眼輝姐,厭惡地對戴威說:“畀你五萬!留低呢個女人。你扯啦!躝返去同張小斌講,如果唔放心,就自己嚟(給你五萬!把那女人留下。你滾吧!滾回去告訴張小斌,如果擔心,就自己來)!”

“嘿!轉眼漲了四萬,不錯!”戴威喜笑顏開。

“等等!”王鳳儒皺起眉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問戴威,“Max的手機主板裏,到底有什麼能值這麼多錢?”

戴威忙不迭地回答:“有王冠集團決定賣掉深圳安心安保公司的決議,能說明深圳安心是王冠的子公司!”

王鳳儒向Max招招手。Max立刻俯下身去,聽父親耳語了幾句,立直了身子。說道:“但這也算不上什麼秘密。雖然沒在內地工商局登記,但王冠董事會的人都知道,深圳公司裏也有不少人知道。這房間裏每個人都知道!”

戴威抬頭看看天花板,聳聳肩:“好像是哦!”

“那麼,為什麼有人肯出五萬塊?”Max斜一眼寇紹龍。

“哦!哈哈!看我這記性!”戴威一拍腦袋,扭臉問輝姐,“姚女士,你說那塊手機主板裏除了董事會決議,還有什麼來著?”

“還有兩條兒短信!”輝姐字正腔圓,底氣十足。

“什麼短信?”Max皺著眉問輝姐。

“有一封是您發的,內容是‘做完了,然後呢’,還有一封是回給您的,內容是‘按照原計劃。別聯係了。把我給你的手機扔掉!’”

“什麼?”Max一臉茫然。

戴威背起雙手,仰起頭,像是在努力思考:“我也很納悶,您為什麼要發這樣一條短信?看上去很像是打算要做些不希望別人知道的事情呢!偏巧李衛東又偷了您的手機,這不就好像是他早知道您要做些什麼,所以才……”

“我從來沒有發過這樣的短信!”Max厲聲打斷戴威,抬手指著輝姐,“我的手機裏不可能有這兩條短信!你在撒謊!”

輝姐並不理會Max,依然昂首挺胸地站著。戴威接過話茬:“是嗎?其實我也不太相信,你會蠢到這個地步。別在意啊,王總!”戴威討好地朝Max一笑,又把臉轉向輝姐,“你肯定王總的手機主板裏存了這兩條短信嗎?”

輝姐斬釘截鐵:“肯定!”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兩條短信是什麼時候發出和收到的?”

“是同一天下午發出和收到的!就是李衛東在北京國貿裏偷王總手機的那天下午!”

戴威沒立刻開口,微笑著巡視了一圈。後廚裏鴉雀無聲。

“所以,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是李衛東先生用王總的手機發的短信?”戴威明知故問,像是課堂上故意賣關子的講師,“我請朋友幫我查了一下電信公司的記錄。朋友告訴我,在那天下午,王總的手機號碼並沒有發出或者接到任何短信。這可就奇怪了!手機主板裏記錄了兩條短信,電信公司卻沒有。這怎麼可能?”

眾人麵麵相覷。戴威自問自答:“我也想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隻有一種可能——有人把另一張SIM卡插進王總的手機裏發的短信!這樣,電信公司沒有記錄,可王總的手機裏有!”

眾人茅塞頓開,紛紛點頭。

“恰巧張小斌先生告訴過我,牛行長一貫很謹慎,每當他派誰去辦一件需要保密的事,就會給那人一部臨時手機,讓他用臨時手機通報事情的進展,完事後把臨時手機扔掉。有沒有覺得耳熟?對啦!就是那條回複的短信:‘別聯係了。把我給你的手機扔掉!’”

戴威得意洋洋地看著眾人,過了幾秒才又繼續說:“所以,那條短信是牛行長回的。當然不是用牛行長常用的手機,而是用一個從電信公司查不出機主的號碼。但作為牛行長的親信,張小斌先生認識那個號碼。”

戴威向著董秘書招呼說:“董先生,我知道你喜歡給張小斌打電話,你可千萬別告訴他,我今天出賣了他這麼多!不然,他肯定得殺了我!不過,嘿嘿,我猜你一定不會聽我的。管他呢!人為財死,對嗎?”

董秘書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作答,滿臉都是尷尬。好在戴威已經轉開了視線,繼續說下去:“總而言之,我猜大概是這麼一回事:牛行長叫李衛東去偷王總的手機,囑咐他得手後用另一隻牛行長給的臨時手機發消息給牛行長。可李衛東留了個心眼,把臨時手機的SIM卡插進王總的手機裏,給牛行長發了短信。而且還故意問了個問題,引誘牛行長回複。這樣一來,就在王總的手機主板裏留下了證據,證明偷手機主板這件事,是牛行長讓他幹的!嘖嘖嘖!”戴威連著咂了幾下嘴,頗為佩服地說,“內地有句話,薑還是老的辣!畢竟在大銀行裏浮沉了二十幾年!這個心眼留得可真有必要!看來,李衛東早知道自己要有殺身之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