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 墜(2 / 2)

由官家出麵,征集軍民壯夫,用牛牽馬引,使出了種種手段,更費了許多力氣,好不容易才把隕石從坑裏拖拽出來。再看那坑內,卻有一具焦臭的屍骸,辨認殘缺不全的骸骨,竟似貓骨,多半是個狸貓之屬,隻不過大得出奇,不類常貓,已被隕石燒灼得麵目不存,若非是藏在地底最深處,恐怕連焦炭般的殘骸都留不下半點兒。

當時的愚民愚眾,認為天墜就和雷劈一樣,絕不會無緣無故發生,更不會沒來由地擊殺世間生靈,這肯定是什麼妖邪躲在瓦罐寺裏,此輩生前不知造下過多大的孽業,受了鬼神之忌,竟至有星墜相擊。看來舉頭三尺有神明,這瓦罐寺荒廢了多年,還能顯出如此靈異,果然是佛天甚近,報應從來不虛,欺心瞞天的勾當是做不得的。

於是就有那些專門好出頭的大戶人家,誠心誠意,出了大筆銀錢,購買磚石木料,聘請巧手工匠,在廢墟舊址上,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因有天墜擊妖,故將瓦罐寺的舊名,改稱為截妖寺,並且造了一座偏殿,單獨供奉隕石,千年香火又漸漸興旺起來。每到廟會或是菩薩降誕的時節,方圓數百裏內的善男信女,便會接踵而來,絡繹不絕。

這些風聞傳得極廣,張小辮兒在靈州城中也多曾聽說,卻始終不知其中原委,自己勸慰自己不應當以一時失勢,就自墮其誌,又混了幾時,到後來見也無其他異狀出現,索性就不再多想了,他這是“隻因上岸身安穩,忘卻從前落水時”。

雁營從青螺嶺退下來不久,便又有飛檄傳至,張小辮兒趕緊接了令,初時還以為是要調兵繼續征剿粵寇,但這回的事情非同小可,原來英法聯軍逼近北京,朝廷急調各地精兵進京勤王,巡撫大人親點了驍勇善戰的靈州雁營北上。

雁營不敢怠慢,立刻整頓兵甲動身,誰知剛要出城,又傳來消息,朝廷已和洋人議和了,各路人馬繼續就地征剿粵寇,不必進京護駕了。張小辮兒聞訊鬆了口氣,便在營中與眾兄弟商古談今,最後說起那英法聯軍能有什麼本事,隻不過幾千人馬,竟然能打到北京,要是咱們雁營去了,還不一刀剁了夷酋的腦袋回來下酒。忽有部下來報:“有位說書先生要來求見營官。”

張小辮兒一聽,立刻想起了血戰黃天蕩以前,帶著眾人到城中聽書的事情,那時孫大麻子尚未身亡,兄弟們相聚一堂,是何等的暢快。既是勾起舊事,自然免不了一聲歎息,他心知那說書先生是個極有見識的人,應該以禮待之,使命手下把此人請了進來,一見麵就招呼道:“先生,你來得正好,叵耐這閑日難過,快給我等講些古往今來的奇聞逸事。”

那先生先對眾人施了一禮,笑道:“張三爺,不知想教在下伺候哪段說話?”張小辮兒道:“公案史書類的說話無非就那幾般,早都聽得厭煩了。先生今日不如說說我們雁營的事跡。”他異想天開,竟打算教那說書先生臨時胡編一段。單講皇帝在紫禁城中,得知靈州雁營平寇定亂,真有百戰百勝的手段,便在金鑾殿上設下禦酒,傳忠勇雁營全夥進京,供皇上禦前校閱。到那時京城裏萬人空巷,不分男女老幼,盡皆爭相來看。隻見雁字營盔明甲亮,繞行九門之後,再從演武樓前經過,那短刀手、長槍手、弓弩手、藤牌手,一行行,一列列,隊伍齊整森嚴,真是兵如雲,將如雨,軍容肅穆,陣勢威武。

眾哨官聞言都是哈哈大笑,齊聲喝彩,喧聲如雷。那說書先生卻聽得冷汗直冒,心道,“這小子可真敢誇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還是先說正事緊要”,便告訴張小辮兒道:“在下此來,正有件異事要說與三爺得知。但這件事關係重大,不便張揚出去,隻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就罷了。”

張小辮兒早知這說書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當下屏退了左右,又思量“隔牆尤有耳,窗外豈無人”,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早看出先生是個有遠見卓識的非凡人物,今日特意到此,卻不知有何見教?”

那說書先生也低聲道:“張三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可曾識得金棺墳裏的林中老鬼?”

張小辮兒暗自心驚,他向來口風甚緊,除了早已在陣前殞命的孫大麻子之外,此事並沒有再對誰吐露過分毫,想不到這說書人竟會知道。既然教他說破了“海底眼”,想必也是局中之人,何況正有許多疑惑未解,隻好打開天窗說亮話,當下不再隱瞞,點頭認了,又問先生何以得知。

那說書先生道:“這事說來話就長了,山自青青水自流,要想知道其中的緣由,且聽在下從頭道來。靈州城外的荒山野嶺裏,有座埋香掩骨的舊時墓塚,民間俗稱其為金棺墳,此墓非同小可,倘若講開來,真正是:話到迷霧寒千古,語出陰風透九霄。”

欲知後事如何,且留《金棺陵獸》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