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想著這些,再無半點兒睡意,索性起身去衝淋浴。剛剛走進浴室,卻聽背後一陣密集的腳步聲。轉身去看時,隻見三個穿戴整齊的男人衝進休息廳,兩個守著門,另一個進去開了大燈,老陳隱約看見個側臉,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兩腮泛著紅光,頭發油膩膩地貼在腦門上。那張臉立刻就讓老陳聯想到三個字——“體製內”。那人眯著小眼睛,粗聲大氣地喊道:“都起來!都起來!”
大廳裏頓時怨聲四起,夾雜著幾聲國罵。那三個男人裏有一個高聲喊:“都他媽閉嘴,警察辦案,不老實就都帶回去調查!”
大廳裏頓時安靜了,有幾個跳起來罵街的裸體男人又都躲回被子裏。老陳頓時魂飛膽戰,反身貼住牆,不敢再往休息廳裏偷看。隻聽廳裏又在喊:“都起來,站起來!”又是一陣窸窸窣窣,又聽那人大聲問,“誰是陳闖?”
老陳險些背過氣去,心想這下徹底完了!十二年了,他再沒用過這個名字。真是躲到頭了!然而,即便像老陳這樣的人,在絕境時也會鋌而走險。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他竟踮起腳尖走進更衣室,找到他的櫃子。手抖得太厲害,半天才打開櫃門,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衣服背包出了更衣室,當然不敢往前門去,幸虧昨晚他已仔仔細細在洗浴中心裏逛了幾圈,知道走廊拐角有個窗戶外麵的鐵條斷了一根,大概勉強能鑽出去。老陳慌手忙腳地找到那窗戶,被冷風一激,才想起自己正光著,連忙胡亂套上衣褲,裹上羽絨服,把背包扔出窗外,自己從鐵條縫子裏拚命往外擠,多虧了人本來就瘦,到了中年也不曾發福,好歹擠了出去,光腳踩到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這才想起沒穿鞋子,鞋子進浴室的時候被收走了,肯定拿不回來的。
老陳看了看周圍,天蒙蒙亮,四周都是樓,有一兩個早起遛狗的人。大概是在某個居民小區裏。千萬不能讓保安看見,還得盡量避開中老年人,以及所有的女性。一個光著腳的陌生中年人,絕對是萬分可疑的。
老陳貓腰貼牆一陣疾走,終於來到大街上,這才略鬆了一口氣,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真的逃出來了。隻是不知這裏安不安全。剛才浴室裏那幾個真的是警察?看上去倒是更像強盜。他躲了這些年,隻不過是在躲調查公司和私家偵探,他早知道警察是躲不過的。那案子是在美國,又是在十幾年前,當初似乎並未驚動國際刑警,不然他哪能藏到今天?現在怎麼又興師動眾起來?也許是最近中美在跨國追逃上加強了合作?但隻聽說把逃到美國的中國人抓回來,難道還有把逃回中國的中國人抓回美國的?
當然也許那幾個人並不是真警察。但他們又是誰派來的?怎麼發現的他?無論如何也夠神通廣大。老陳又是一陣心悸,心想街上絕對不安全,光著腳又實在走不遠,不禁翹首瞭望,並沒看見計程車。光腳搭地鐵會不會有問題?一陣冷風吹來,直灌進老陳的褲筒和羽絨服裏。他狠狠打了個寒戰,猛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老陳頓覺不妙,果然從街角閃出三個人,明明就是闖進洗浴中心的三個人!
老陳一陣絕望,耳邊卻突然響起刺耳的刹車聲。一輛黑色小轎車急刹在幾米開外,前排車窗裏露出一個黃澄澄的“蘑菇頭”,外加一條白蘿卜似的胳膊,拚命向他揮舞:“歐巴,快上車!快點兒啊,來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