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之後,陳闖在酒店附近的路邊找到了文丹丹。他自告奮勇地跟Jack賈說,今晚他保證文丹丹的安全,讓Jack賈放心回家。他並不知道憑什麼能這麼保證,但Jack賈也並沒質疑,一切都似乎順理成章。
文丹丹坐在一家店鋪門前的台階上,雙手抱著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看著馬路發呆。香檳已經被她打開了,還剩大半瓶。大概是噴了一些出去,瓶子外壁上淌著氣泡,木塞子早已沒有蹤影。陳闖想起公寓裏碎掉的燈泡,不禁有些後怕,怕那塞子傷到她的眼睛。好在那兩隻熊貓眼張得很大,雖然暗淡無神,卻並不像是受過外傷的。
陳闖在她身邊坐下來,她毫無反應,就像並沒看見他。他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也看她看的方向,對麵有一排護欄,露出幾截台階,是個地鐵出入口,並沒有北京的地鐵站氣派。台階上坐著個流浪漢,身邊放著一隻酒瓶子。陳闖聞到了酒精的氣息,大概不是從街對麵飄過來的。他看看她,仍抱膝坐著,眼皮低垂下來,幽幽看著地麵。不知她今晚喝了多少,竟然還沒有醉倒。陳闖在餐館裏打工,見過不少喝醉的客人。有時醒著比睡倒了更糟糕。
文丹丹倒像是心靈感應一般,猛然抓起酒瓶子,雙手牢牢抱著。
陳闖忙說:“不能再喝了!”文丹丹扭頭看他,滿懷警惕地說:“你想偷我的酒?”陳闖這才發現,她眼中正閃著淚光,心中一震,一時詞窮了。文丹丹又把酒瓶子抱緊了一些,像是生怕它飛走似的:“我什麼都沒有了,就隻有這瓶酒。”
陳闖心中一酸,安慰她說:“你還有雷天網呢。把它做起來,就什麼都有了。”
文丹丹卻觸電般地渾身一抖,使勁搖著頭說:“沒用了,都沒用了!”
陳闖忙說:“怎麼會沒用了呢?也許能找到投資呢?”
“晚了!就算雷天網再牛×,得到再多投資,也都晚了!”文丹丹說著,突然攥起雙拳,狠狠看著陳闖,從牙縫裏說,“你怎麼那麼蠢!你以為,我真想創業嗎?”
陳闖心中費解。不是為了創業,又能為了什麼?
文丹丹轉開了視線,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帶著哭腔說:“花了那麼多錢,費了那麼多事!可還是晚了!他還是出事兒了!媽的,就差一
點點!”
陳闖聽得似懂非懂,心想按照Jack賈所說,出事的是文丹丹的父親。難道文丹丹投資雷天網,是為了她的父親?可她父親不是億聞網的總裁嗎?雖然中國的IT行業還不如美國發達,但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互聯網老大,億聞網絕對擁有強大的開發實力,就算真的要通過收購占領美國市場,也不該收購雷天網這麼個僅僅擁有幾萬用戶的小網站的。
“為什麼?”文丹丹扭頭看著陳闖,睜大了眼睛問他,“為什麼你們這些大男人,都要靠女人來擦屁股?”
陳闖一怔,有點兒不知所措。從來沒人給他“擦過屁股”,不論男人還是女人。可他不忍辯駁。她正淚盈盈地看著他,很有些悲壯。他不由得躲開她的目光。她鄙夷地“嘁”了一聲,又舉起香檳瓶子。他不知哪來的勇氣,霍地站起身,從她手中奪過瓶子,昂首挺胸地把酒灌進自己喉嚨裏,好像士兵吹起戰鬥的號角。
他聽見一串清脆的笑聲,就像在那灑滿夕陽的遊艇上聽到的一般。他受了鼓勵,憋住氣又灌了一大口,本打算換一口氣的,卻聽見她笑著尖叫:“一口,哈哈!是男人,就一口!”他暗暗發誓,一口喝光絕不換氣,哪怕窒息得要爆炸了。
他終於喝光了香檳酒,肚子脹得像是要爆炸,腦袋也跟著漲大,飄飄欲飛,仿佛肚子裏灌的並不是酒,而是氫氣。他拚命喘了幾口粗氣,向她伸出另一隻手說:“都喝光了!一口氣!現在,該你聽我的了。”
她仰起頭,懵懂地看著他,兩頰因為興奮而紅潤著。他心中一陣柔軟,不由得彎腰拉住她的手說:“乖一點。”
連陳闖自己也不確定,他們到底是怎麼穿過那條馬路,繞過流浪漢,走進地鐵入口,來到站台上的。反正他們最終並肩坐在列車上了。也不知是不是末班車,車廂裏空蕩蕩的,隻有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