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淡黃色的明月懸掛在天空中,映照著海麵。“格裏斯特海浪號”凱旋。格裏斯特異常興奮地吩咐太太準備慶功宴。
“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莉茲。你看,事情圓滿結束了,我們可以返航啦,回到屬於我們的文明世界去。把海龜和鸚鵡裝上船後,咱們就能離開這裏,先去蒙巴薩,然後飛內羅畢,再乘飛機去羅馬、威尼斯或是巴黎,你說好不好?隻要你喜歡,咱們繞著世界轉一圈都沒有問題。親愛的寶貝兒,你怎麼不說話?”格裏斯特用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臉頰上又揪了一下,俯身在嘟起的嘴唇上冷漠地親吻了一下。
邦德注意到,莉茲一點兒都不快樂。她緊閉著雙眼,好像是在盡所有的力量忍耐著。格裏斯特一鬆開雙手,她就伸出手來輕輕揉著被那雙大手捏得發白的臉蛋。
但是,她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說道:“你幾乎快要把我捏碎了,米爾頓。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確應該好好地慶賀一番,好好地玩一下。去巴黎嗎?真是太棒了。現在,我們就著手準備吧!我去吩咐準備晚餐,你說吃一些什麼好呢?”
“一定不能少了魚子醬,再開一聽兩磅的罐頭,還要準備各式各樣的花色配菜,紅香檳酒也不能少。”格裏斯特顯得有些手舞足蹈,說完又向邦德說道,“小夥子,你喜歡不喜歡?”
“聽起來挺豐盛的。”邦德想把話題給引開,便繼續說,“你是怎麼處理戰利品的?”
“船上有滿滿幾大罐福爾馬林藥水,把這些魚和海貝裝在裏麵,十分安全。出海之前,我都特別注意這些事情。這些該死的魚不會和我們待太久,等到我們一踏上文明之土,就用飛機把它們給運走。另外,我們要開一個記者會,在報紙上大加宣傳一下。我已經把消息發給了史密森尼亞恩博物所和一些報社,看那些可惡的稅務官還有什麼可說的!”
慶功宴上,格裏斯特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的他說話反而更加溫柔、更加緩慢,那顆渾圓的腦袋在扭動的時候更加謹慎,好久都沒有把雪茄點燃,甚至還把一隻玻璃杯摔到了地上。但是,從他說話的內容來看,他顯然是醉得不輕,言語之間充滿著尖酸刻薄,說著一些足以影響他人情緒的話。邦德首當其衝,成了第一個攻擊目標。
格裏斯特向邦德解釋,英國和法國為什麼越來越弱,歐洲在國際事務中起的作用不提也罷。他甚至說,世界上真正有力量的國家目前隻有三個:美國、俄國和中國。而這三個國家正在玩一場規模龐大的撲克牌遊戲,這場遊戲是其他任何國家都沒有能力加入進來的,他們沒有本錢也沒有實力。雖然有時候會有一些弱小的國家,像英國,他會和某個大國攜手共事,從對方那裏獲得貸款之類的。但這種幫助也僅僅是出於禮貌。就好比在俱樂部裏,主人不得不給破了產的老朋友一定的幫助。完全依靠這種幫助的小國是無法構成一股力量的。英國的人民倒很可愛,體育運動十分出色,古代建築物也頗具特色。當然,女王的風采更是讓人無法忘懷。至於法國嘛,也就是精美的食物和別具風韻的女人還不錯。意大利?陽光明媚,是著名的療養勝地,實心麵吃起來美味可口,但也僅限於此。德國的人民最初還算是有膽識,可是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後,他們的信心也不如從前了。除此以外的一些國家,更是被他隻用幾個字就貶得一無是處了。
邦德十分反感格裏斯特的這種論調,充斥著自以為是的傲慢。他指出格裏斯特的觀點膚淺,幼稚可笑。
“你剛剛的這些高談闊論讓我想起了一句關於美國的寓意深刻的格言,你有沒有興趣聽?”邦德說道。
“當然。”
“它的大意是這樣的:美國還沒有經曆成年階段,便直接從幼年進入了老年。”
格裏斯特一臉的茫然,盯著邦德看了好一會兒,說道:“吉姆,這有什麼不好嗎?我覺得妙不可言啊!”然後他又轉向太太,眯縫著眼睛問道:“寶貝兒,也許你很欣賞吉姆的這些話,是吧?如果我沒記錯,你也說過美國人是很孩子氣的,對不對?”
一絲焦慮從莉茲的眼睛裏劃過,她聞到了一股火藥的味道:“哦,米爾頓,你怎麼說起這個來了?我當時隻不過是讀報上的幽默專欄時,隨便說了幾句玩笑話。我當然不同意詹姆斯的觀點,再說他也隻是隨便一說,是不是?”
“當然,開玩笑而已。就像格裏斯特先生評論英國除了女王和古建築之外就一無所有是一樣的。”邦德回答道。
“親愛的寶貝兒,你怎麼這麼緊張?你剛才不是都說了這隻不過是一個玩笑罷了。不過,”他頓了一下,又說,“可這個玩笑我會記住的,永遠記住。”格裏斯特一直緊盯著莉茲。
緊接著,費德勒•巴比成了第二個被攻擊的目標。
“費多,你擁有的這些島可真是足夠大的。當初我在地圖上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它們,我還以為那些是蒼蠅屎呢,真想用手把它們擦掉。後來,我又看了一個關於這些小島的資料,也證明我想法的正確性。哈,看吧,這些島根本沒有用處,對不對?我真是想不通,費多,你是個聰明人,為什麼要抱住這些島不撒手呢?沿著海濱,撿些個破爛稱得上是什麼求生之道啊?是不是因為要資助上百個私生子,所以這才是這些島嶼的誘人之處,我說得對吧?”他不可一世地笑起來。
“你說的是我叔叔加斯頓?你要知道,家族的其他成員可並不讚成他的這些行為,他那樣做急劇地把家族的財富消耗掉了。”費德勒並沒有立刻爆發。
“家族財富?我沒聽錯吧!在什麼地方啊?難不成藏在瑪瑙貝殼裏麵?”格裏斯特一邊不懷好意地問,一邊衝著邦德擠眉弄眼。
“事情不全是這樣。”麵對著格裏斯特無禮的態度,費德勒顯得很尷尬。
“一百年之前,我們發家致富確實是靠賣龜板和珍珠母,因為那個時候,這些東西非常值錢。但是後來我們就不幹了,而主要是經營椰仁幹。”
“這樣啊,不過那些私生子是不是也可以當作勞動力!如果真是這樣,也是個不錯的方法。我真希望我的家族也可以用這個辦法來賺錢,哈哈。”說完,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邦德沒等到他說完,就將椅子猛地向後麵一推,大步走出了房間,順手把房門使勁兒一關,一個人來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邦德獨自在甲板上待了有10分鍾,聽見身後有聲音,轉過頭一看,是莉茲。她走到他的麵前說:“我本來要去睡覺。後來想了想,應該到你這兒來看看是否還需要什麼東西。我恐怕沒有當好主婦這個角色。嗯,你不在乎露天睡覺嗎?”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些緊張。
“不介意。這兒的空氣比裏麵要新鮮。再說,滿天的繁星看起來也很舒暢,你看,這樣的滿天星鬥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邦德說。
“我最愛看的是獵戶星座的三顆明星和南十字座的星群。記得小時候,我一直傻傻地以為星星就是天破了個洞呢。整個世界都被裹在一個黑套子裏麵,套子外麵的宇宙空間才是明亮的。光線就是從套子上的洞透進來的,這就是所謂的星星。現在有時候想想,真是挺幼稚的。”她對這個話題還是很感興趣的,將頭抬起來望著邦德,好像希望邦德可以對她友好一些,至少應該和她的反應差不多。
“不會啊,說不定你的想象才是正確的。我們應該有自己的想象力,不該盲目相信那些科學家。要知道,他們總想把美麗的、具有神秘色彩的事情給解釋得幹巴巴的。你小時候住在什麼地方?”邦德問道。
“新福雷斯特郡。我在那兒度過了最美好、最幸福的童年。在我心裏那是個好地方!真的很想再回去看一看,不過不知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也許你故地重遊的時候,未必會有這樣的感覺,甚至會覺得枯燥乏味呢!別忘了,離開那裏之後,你早就和以前的你不一樣啦!”
她用手輕輕碰了碰邦德的衣袖,說:“不是這樣的,你根本不了解……這樣的生活我再也無法忍受了。就連普通人可以獲得的生活,對我來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我是說……”她的語氣裏有一種絕望,但還是有些神經質似的笑了幾聲:“我這麼說也許你都不相信,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一個人這樣在一起了,更別說聊天了。我幾乎都快忘了聊天是什麼樣的感覺了。”她將邦德的一隻手緊緊握住說:“真對不起,讓你聽我說了這些,我也隻是想說說。現在我必須回去睡覺了。”
“很好,很不錯。你竟然和一個潛水員接吻!”格裏斯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客廳門口,這句話一字一句地從他的嘴裏麵蹦了出來的,但是聲音還是非常柔和。
格裏斯特雙腿分開,兩隻手舉起來撐在門梁上麵。客廳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像極了一隻狒狒。客廳中飄來冷氣,將甲板上溫濕的空氣一下子吹散了。格裏斯特向前邁了幾步,走到甲板上,門在他後麵關上了。
邦德聽了這話,勇敢地迎上去。盡管雙手垂在兩側,但他站的這個位置隻要一揮拳,就能打中格裏斯特的太陽穴。他說:“不要睜著眼睛說瞎話,格裏斯特先生,小心點兒你的舌頭。今天晚上你沒挨揍算你走運。記住,別把你的運氣都給趕跑了。瞧你醉的,睡你的覺去吧!”格裏斯特鐵青著臉,將身子轉向他的妻子,露出鄙夷的神色,說:“哇哦!讓我仔細聽聽這個不要臉的娘們兒都說了些什麼。”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哨子,用一隻手捏著上麵的鏈子掄成一個圓圈。“我看他還不知道我的厲害,難道你沒有告訴他嗎,寶貝兒?要知道,船上的很多東西可不是用來做擺設的。”
他又衝著邦德說:“小夥子,希望你了解眼前的情況,隻要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吹這東西,隻要吹一下,我們就會永遠地說拜拜了。”他用手指了指海,“你也不希望從這上邊翻到海裏去喂鯊魚吧?吉姆這麼可愛,要是去喂鯊魚不是太可惜了嗎?現在你知道你的地位了吧?好吧,我們握手言和吧。以前的事兒,一筆勾銷。”他向前走了幾步,抓住艙門的把手,衝著莉茲勾了勾手指:“過來,寶貝兒,我們睡覺去。”
“嗯,好的,米爾頓。”莉茲的眼睛閃爍著驚恐和不安,她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一眼她的丈夫。“晚安,邦德先生。”她低聲地道,小跑著從格裏斯特的手臂下穿過,進了客廳。
“你不用太認真,小夥子。這也沒有什麼必要真的生氣,是嗎?”格裏斯特舉起一隻手。
邦德沒說一句話,隻是憤怒地盯著他。
格裏斯特幹笑了一聲:“好了,再見。”說完,他也走進客廳,把門關上了。邦德隔著窗戶,看見他搖搖晃晃地穿過客廳,熄滅了燈,然後走進過道。他的艙房中一道燈光亮了起來,很快又熄滅了,剩下的是漆黑一片。
邦德無奈地聳聳肩。上帝,世界上居然有這種人!他輕輕地靠在船舷的欄杆上,抬起頭,仰望著滿天的星星。他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讓剛剛一直繃緊的神經得以放鬆。
30分鍾後,邦德在船員們使用的盥洗室裏衝了個澡,拿著一大堆軟墊子在甲板上鋪好了床。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哀鳴將黑夜的沉寂劃破,短暫之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這一定是莉茲的聲音。邦德迅速地穿過客廳和走廊,站在了一間艙房門口。
他豎起了耳朵,女人低低的抽泣聲和格裏斯特那柔和單調的嗡嗡聲從裏麵傳了出來。還是算了吧,自己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他把手從門上移開。他們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去管什麼閑事。莉茲既然心甘情願地忍受格裏斯特的暴力,不願意殺了他或者離他而去,那麼他—這個旁觀者—又何必狗拿耗子呢?邦德又順著過道踱步走了回去,誰知剛進客廳,又是一聲慘叫。他低聲咒罵著走出客廳,回到床上躺了下來。一個年輕的女人為什麼如此懦弱,一丁點兒的勇氣和反抗精神都沒有?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這樣對丈夫,都是無條件地順從?邦德的腦海裏一直反複地想著這些問題,越是到後來越睡不著。
就在他快要入睡時,頭頂的甲板上傳來了格裏斯特呼呼的鼾聲。記得遊艇離開維多利亞港後的第二天夜裏,格裏斯特曾經半夜從他的船艙中鑽出來,睡在一個吊床上,吊床是綁在快速汽艇和救生橡皮筏之間的帆布,那一晚他沒有打鼾。可能是由於他這次飲酒過多,所以鼾聲如雷。這種嗓音實在讓邦德難以忍受。他看了看表,一點半鍾。他決定如果鼾聲在10分鍾之內還不停的話,他就去睡到費德勒•巴比艙房的地板上。他寧願在那裏挨凍,忍受早上起床後可能四肢僵硬的疼痛,也不願聽見這如雷般的鼾聲。
邦德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表的分針一格一格地移動。就在他剛要起身收拾襯衫和短褲時,一聲巨響爆發出來,緊接著傳來混雜著的各種聲音:踢打聲、掙紮聲、熟睡的人在窒息時發出的咯咯聲。難道是格裏斯特從吊床摔到甲板上了?邦德胡亂猜想著,放下手裏麵的東西,順著船梯向上爬去。他的頭剛剛伸到甲板上,咯咯聲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邦德一個箭步躥上甲板,月光下,一個黑影四肢攤開躺在甲板上。
他衝上前去,低下頭一看,眼前的情景讓他驚呆了。隻見格裏斯特躺在那裏,麵部扭曲,讓人覺得陰森恐怖。當然,更令他吃驚的是,格裏斯特張開的大嘴裏麵吐出來的不是舌頭,而是赫爾德斑魚的尾巴!
他已經咽了氣,麵目猙獰,死得非常慘。可想而知,魚被塞進他的嘴裏後,他一定是拚命地把魚往外拉,可越是使勁,赫爾德斑魚的背鰭和尾鰭就越深地紮進他的腮部。他嘴唇周圍血跡斑斑,鋒利的魚刺穿透了他的口腔,一根根暴露在外麵。邦德一陣戰栗。原來從生到死隻是瞬間的問題,看著死去的格裏斯特,可想而知那一瞬間他是多麼害怕、多麼痛苦!
邦德直起身子,走近甲板上一排玻璃容器麵前,裏麵都盛著標本。最邊上一個瓶子敞開著,蓋子放在甲板上。邦德小心地在油布上擦了擦瓶蓋,把它撿起來,輕輕地蓋回了瓶子上麵。
他回到屍體旁。據他目前分析,最可能作案的有兩個人,但是會是誰呢?凶手把如此珍貴的戰利品當成殺人的武器,可見凶手對死者恨之入骨。這麼一來,像是那個女子所為,畢竟她有充足的理由去這麼做。
可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費德勒•巴比。這位有著克裏奧爾人血統的富家子弟,先天也有著殘忍的種子。再說,之前格裏斯特說過的那些足以點燃費德勒複仇之火的話也可以看作費德勒的殺人動機。費德勒沒有當場揍他,很有可能滿腔怒火地進行著周密的策劃,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邦德向周圍觀察了一下。那女人和費德勒應該都可以聽見格裏斯特的鼾聲。艙房在遊艇的中部位置,而艙房外麵的甲板兩側都有梯子可以通向案發的現場。在駕駛室裏的舵工除了輪機艙裏發出的轟轟的噪聲之外,什麼都聽不見。從裝有福爾馬林的瓶子中取出一條小魚塞到格裏斯特張得很大的嘴裏麵,易如反掌。不過,無論是他們誰作的案,都一定沒有想到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更沒考慮法律上的麻煩。而邦德自己也會被認為是嫌疑犯之一,這裏可沒人證明他的清白。看來,他必須親自出馬解決掉這件事情。
邦德從船甲板邊緣處向下看,底下是大約三英尺寬的甲板,從船頭一直延伸到船尾的部分。甲板和大海之間隔了一條兩英尺的欄杆。設想一下帆布吊床斷開了,格裏斯特從床上翻滾下來掉在了船的甲板上,又從快速汽艇下麵翻滾到甲板的邊緣,最後在那裏滾了下去,究竟是滾到下層甲板上,還是直接就掉到了大海裏,這大概隻有天知道了。通常情況下,船航行得這麼平穩,掉下去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然而邦德已別無選擇,隻能照著自己的推論去布置現場。
邦德立刻行動起來。他從餐廳拿來一把餐刀,用力地將綁吊床的一根主要的繩索切斷,讓吊床耷拉在地上。然後找來一條濕毛巾,把木板上的血跡和濺出來的福爾馬林溶液擦幹淨。而處理屍體則是最麻煩的事情。邦德小心翼翼地它拖到甲板的最邊緣,然後順著梯子來到下層的狹窄甲板上,站直了身體,雙腿叉開,用手將散發著濃濃酒氣的屍體拖到甲板上,然後扛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走到低矮的欄杆前,一下把他扔到海裏。屍體在水中翻了幾個身,而波浪一直在拍打著屍體,沒一會兒工夫,屍體就漸漸消失在尾波的盡頭了。邦德躡手躡腳地回到客廳的艙口。假如舵手聽到了動靜,到船尾來查看,他也能隨時從客廳裏溜走。
半天過去了,輪機室裏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邦德這才鬆了口氣。他偷偷溜回甲板上,把濕抹布和餐刀丟進海裏,又對現場重新徹查了一遍。恐怕隻有驗屍官才會吹毛求疵、刨根問底地追問格裏斯特究竟是他殺,還是事發意外。邦德回到艙房,倒在床上,十分鍾之後就進入了夢鄉。此時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
遊艇以時速十二海裏的速度向前駛去,傍晚六點鍾,到達了北端。三個人站在甲板上,向遠方望去,望著天空中金黃色和紅色的霞光交相輝映,以及仿佛珍珠般一樣晶瑩剔透的大海和遠遠退去的海岸。莉茲穿著一條係著黑腰帶的白色連衣裙,肩上搭了一條黑白相間的圍巾。這身喪服更讓她美麗動人。
他們三個人一動不動,莉茲站在中間,各懷心思。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把各自的秘密藏在心裏,但仿佛他們又急於尋找機會向對方暗示一些蛛絲馬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共同的秘密是絕不會透露給外人的。
這天早晨,邦德、費勒和莉茲就像事先約好了一樣,都賴在床上。直到上午十點鍾,邦德才被灼熱的太陽曬醒。起來之後,他衝了個澡,和舵手閑談了一會兒,才動身去找費德勒•巴比。費德勒還沒有起床,說他喝醉了,昏睡了一夜。邦德詢問他是否曾對格裏斯特有失禮之處,他隻是一個勁地抱怨格裏斯特對他的態度非常無禮,其他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和你談到他時說的那些話嗎,詹姆斯?我當時說他是個發了橫財的惡棍。你現在一定深有同感吧?放心,總有那麼一天,有人會叫他閉上那張又髒又臭的嘴。”
邦德滿腹疑團,看了看手表,便走出費德勒•巴比的房間,來到廚房吃午飯。一會兒,莉茲•格裏斯特也進來用餐,顯然她沒有休息好,黑眼圈非常明顯。她神態自若地站著用餐。
“對於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也許是我多喝了點兒。不過,請你一定要原諒米爾頓。他就是那種性格,酒一喝多了就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我相信隔天醒來他就會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相處久了,你就會了解他的。”她悄聲對邦德說。
看看莉茲和費德勒的反應,邦德到底還是沒有弄清楚是誰殺死了格裏斯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先發製人。
他找到趴在甲板上看雜誌的莉茲,衝她說道:“喂,莉茲,你丈夫還在呼呼大睡嗎?現在可都中午了!”
莉茲皺起眉頭說:“也許吧。他應該是跑到上層甲板的吊床上去睡覺了,他經常這樣的。昨晚我吃了安眠藥,睡得太死,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去的。”
正在這時,費德勒也來到甲板上:“沒準在操舵室裏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地加了這麼一句。
“假如他現在還在甲板上睡覺,估計早就被太陽烤焦了。”邦德說道。
莉茲叫道:“上帝,可憐的米爾頓,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我現在就去看看他。”
她的頭剛剛伸到上麵的甲板,就停住了腳,“吉姆,吊床斷了,他不在那兒。”莉茲用焦急的口吻衝著下麵喊道。
“也許費德勒說得對,我去操舵室找找看。”
邦德立刻來到操舵室,裏麵是駕駛員兼工程師的弗雷茲。“看到格裏斯特先生嗎?”邦德問他。
“沒有啊,先生。出什麼事了嗎?”弗雷茲有些莫名其妙。
邦德立刻表現出很擔心的樣子,回答說:“在船尾也沒有找到他。嘿,幫個忙,大家到各處都找找去。他應該是睡在甲板上的,可他現在不在那兒,吊床也斷了。快!大家都快去找找。”
一番搜索之後,大家唯一的解釋可想而知,莉茲•格裏斯特一下子放聲哭起來。
邦德攙扶她回到艙房。“你不用擔心,莉茲。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吧!第一件事情,就是電告維多利亞港和其他的地方。我會讓弗雷茲把船開得快一些。真是很抱歉,我們現在回頭再去找恐怕已經沒有太大用處了。現在天已經亮了六個小時。假如他是白天跌下去的,說不定會有人聽見;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多半是半夜裏掉到海裏的。在大海裏,六個小時可不算短,隨便什麼東西泡上這麼久早就沉底了。”
她睜大眼睛望著邦德:“難道你是說……被鯊魚吃掉了?”
邦德點了點頭。
“米爾頓!我的米爾頓,親愛的米爾頓!你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我的上帝!”
邦德走出艙房,輕輕地把門給關上了。
繞過坎農角後,遊艇開始減速,朝停泊地駛去。昏黃的暮色降臨,海灣被籠罩在其中。山腳下的小城已經伸手不見五指,遠處黃昏的餘光給小城鑲上了靛藍色的邊緣。一艘海關和移民署的汽艇正在從碼頭向邦德他們迎麵駛來。格裏斯特死亡的消息早已在小城裏傳得沸沸揚揚了。廣播電台迅速把這個消息傳到塞舌爾群島俱樂部,而俱樂部的司機和雇員也都承擔著信息傳播者的角色,將死訊傳到了城裏的大街小巷。
莉茲轉向邦德說:“我現在很緊張。你可不可以幫我料理一下善後的工作,還有那些可怕的手續?”
“沒問題。”
費德勒•巴比說:“不用擔心,首席法官是我的叔叔,這些人也都是我的朋友。今天我們先得提交一份報告,明天他們就會調查審理,後天你就能離開了。”
莉茲的額頭滲出薄薄的汗珠,她有些懷疑地問道:“真的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嗎?可問題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要去哪裏。”她猶豫了一下又對邦德說:“詹姆斯,你之前不是說過要去蒙巴薩嗎?我可以把你送到那兒去,比你坐的那艘船還能早一天到達,你要坐的那艘船叫什麼來著?”
邦德點燃一根煙,回答道:“坎帕拉。”他一直在猶豫,他和莉茲在一條遊艇上朝夕相處了整整四天,日子可並不短啊!可是,那魚尾插在格裏斯特的嘴裏的可怕情景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直到現在,他都沒搞清楚凶手到底是她還是費德勒。如果凶手是費德勒,那他更無後顧之憂,因為他的叔叔和兄弟們一定能保護他免遭牽連。不過,有誰敢保證他們三人之中不會有人走漏風聲呢?最後,邦德坦然回答:“那再好不過了,莉茲,我當然願意。”
費德勒哈哈大笑:“好主意!邦德,我還真想和你換一下位置呢!不過,還有一件事會牽扯你們,就是和那該死的魚有關。我估計你們也已經收到很多史密森尼亞恩博物所的電報了吧?別忘了你們兩個人現在可都是他們的委托人啊,他們會一直詢問那條魚的情況的。而且那些美國人不把魚弄到手,他們不會罷休的。”
邦德瞪著眼睛看著莉茲,臉色陰沉冷峻。費德勒的這一席話讓他恍然大悟。看來他們暫時不能結伴同行了。還有,那種獨特的殺人方式確實有點兒太……
但是那雙美麗、甜蜜的眼睛卻沒有閃爍出絲毫的畏懼。她正視著費德勒,坦然地說:“我早就決定把它交給不列顛博物館了,這點不用擔心。”
詹姆斯•邦德注意到,莉茲的臉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確實,今晚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
遊艇開始靠岸拋錨,發動機也停止了轟鳴聲,美麗的港灣頓時也變得異常寧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