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明堂(2)(3 / 3)

辛鸞沒留意他的脾氣,之後便喊侍從去傳召車馬,讓白角引路,一行人準備出發。

辛鸞的車架並不招搖,因為每日出行頻繁,他害怕引起行人無謂圍觀或是有官僚暗中清退百姓封鎖街道,他所乘的並非是東宮規製的朱輪黃蓋,廂梁前頂也不挑東宮水牌,隻一輛通身烏黑的黑頂馬車,車軸上套有青銅,車轅粗壯油亮,比其他車馬不過略寬敞大氣了一些。

車行路上,路上行人不知車主身份,隻覺得這不是尋常人等,自會自動避讓。而隻有神京稍微有些官階的官邸高閥、明堂學子,才知道這其實是太子車架。

正午太陽當頭,灑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平民出身的白角有些訕訕,大概是頭一次和這些貴族子弟接觸,也不說話,低頭哈腰地在校場上等著各家仆從牽來駿馬。

辛鸞由近衛扶上了轎,其餘幾個少年人翻身跨馬。同窗一行數十人,各個華彩章服,氣宇軒昂,昂著下巴,想著和當朝太子同行,都不由精神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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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遠聲無心在隊首招搖,跨馬在隊伍中,神色倨傲地展袖扯韁繩,越過辛鸞一個車位。

打頭的齊二回頭看了看,忽然覺得少了什麼,沉吟一下,打馬到辛鸞轎前,道,“含章殿下,您要不要著人回宮傳副儀仗?”

這也是齊二也是突然想到的:堂堂太子殿下、王族帝裔,去吊唁臣子隻按照日常上學的十二親衛隨行前往,這也太寒酸,太不像話了!

大夥兒聽到齊二這個提議,紛紛附和,稱,“殿**份非同一般,不如點親衛段器先回王庭,我們打馬慢行些,在朱雀門等後片刻,可以等幡幢旌旗到位再走!”

少年人虛火旺盛,愛熱鬧,愛大張旗鼓,不免想要一份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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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裏的辛鸞萬萬沒有想到,臨行了還有這一出,撩開轎簾,麵露難色,“這……”

其餘少年一臉真情實意,“殿下親往致哀,禮待忠勇之臣是賢德之事,總不能這樣馬虎的!”

“是啊,陛下出行都有鑾駕隨從,百官隨行,我們總要給殿下撐一撐這個排場體麵!再說,這也是給朱厭父親一份哀榮!”

少年人本意就是想攛掇一番,反正辛鸞性子軟,想來耳根子也是軟的。內廷有傳言,他與辛襄交往也從來東聽東是,西聽西是,這些少年人也不免想去掂量掂量這顆軟柿子。

辛鸞探出頭,急躁地往前看辛遠聲,希望他能解圍。

誰道辛遠聲回了他一眼,隻給他一個背影,一副見死不救的樣子,他胯下棗紅色的馬兒也和主人一樣張狂,不耐煩地用前蹄踏地,呼呼噴氣。

辛鸞左右為難,想想道,“還是不要了吧……現在王師還沒有凱旋而歸,父王還未大設封賞,我等貿貿然興師動眾地去,被有心之人拿住肯定又起風波,怪我們不知長幼尊卑秩序。”

他聲音輕潤柔和,像是茶盞中一葉新茶浮於水上,一波動,就泛起一絲漣漪,“再說朱府喪事期間,府內難免雜亂,我等大擺儀駕過去難免要肅清道路,浩浩湯湯,讓人惶恐,還不如輕裝簡從,作為同窗吊唁一番,朱厭也能從容些。”

他聲調不大,但於情於理,說得還甚有邏輯。

辛遠聲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

辛鸞心思單純、七竅混沌,離遠些看,竟是連那探出轎外的臉部輪廓也混沌起來。隻能見一張滿月臉,額頭、顴頰、鼻頭、兩腮皆飽滿,許是因為還未長成,一團孩氣中廓不出成人樣貌,隻有下巴稍稍顯影定形,於滿月中收出一個俏麗柔和的尖。而他說話時,三庭五官中,中庭大放異彩,一雙眼黑白分明,狀如桃花,微微一彎,便有莫名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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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鸞這番話,齊二都被說動了,無奈同行人總有些沒有眼色的,辛鸞說到如此還要忿忿。

有少年複姓況俊,單名年,聞言小聲道,“我看未必,朱厭那小子就喜歡興師動眾!”

朱厭在明堂一直小霸王之稱,有人受其苦久矣,見一人說話,另有他人附和,“是啊,說不定殿下帶的人越多,越鄭重,他越得意!”

話裏話外,竟是此行為的是看好戲,心中沒有半分對死者敬意。

辛鸞天生多好的脾氣,叫他們說得也是笑意一斂,神色淡淡地看了況俊年一眼,慢慢道,“留些口德罷,人家是父親戰死了,不是封侯了!”

說著撂下車簾,對外麵車馬道一聲,“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