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班師(1)(2 / 3)

“後生想得可太簡單了!”莊珺大喝一聲,“現在不是你想接你父親齊崇衣缽的時候了?!”

這話太過不客氣。

齊二沉默地盯了莊珺半晌,一言不發地回頭就走。

莊珺冷笑一聲,“小兒臉皮這樣薄!”

齊二大踏步地走到馬前,扯住韁繩就要上馬,心裏暗罵自己今天來找這倔老頭子簡直是病的不輕!

莊珺卻在他身後不依不饒,大聲喊,“小子你上過戰場嗎?知道戰場是怎麼回事嗎?”

齊二啞然,踩上馬鐙又不甘心,回頭瞪了莊珺一眼,羞憤地停住了。

“當年蚩戎族南下,你道是多少人?三十萬!你又道七國聯軍多少人?兩百萬!蚩戎侵入我們中原腹地的時候,個個身高九尺,銅頭鐵額,且不論中原百姓,就是上陣的軍士也視之為妖怪!他們在亂軍陣中斬殺,砍下我們將士的頭顱就栓在腰上,他們衝入村莊城鎮,當著妻兒的麵將丈夫閹割,豁牛豁馬豁豬一樣把小孩從肚腹中剖開!”

齊二攥著馬韁的拳頭猛地握緊,手背上的青筋跳起來!

莊珺沒有看他,眯著眼看向天空,聲音在肅殺的秋風裏咄咄逼人,“七國積弱我不否認,可那哪裏是尋常戰亂?!整整四年,中原大地十室九空,一大半的青壯戰死在戰場上,百萬的人命填在裏麵!你且看如今中**水一脈恢複十四年,每年糧食、布匹、鐵器明明出產最多,卻仍然恢複不到戰前的生產,丹口孔雀孔南心何等治世能臣,十四年的休養生息仍緩不過百姓一口氣——你說蚩戎之亂算什麼?心中滿是輕蔑,殊不知衛楚吳段昭白秦、當年他們便是如此做想的!而我們中原付出的,是九州崩裂、險些亡國滅種的代價!”

秋風中,莊珺像是抓起鑼錘在巨大的鼓麵上重擊了一記,沉重地隔空擊在了齊二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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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他平日在明堂學到的的曆史,不是書簡上那悲壯又浪漫的北荒戰爭。

他又驚又痛,驚這華夷混戰、神州腥膻的曆史,痛這外族肆意踐踏國土百姓的猖狂!

他鬆開韁繩,放下腳蹬,筆直地站好。

“我知道先生笑我無畏,可我還是要說。”

齊二想著剛剛莊珺的怒斥,奮力地反駁,“若我早生十四年,蚩戎敢進占我中原大地,我便讓他們這群蠻子有來無回!這不是輕敵,是誌氣!閭丘無能,放敵潰於獄法山下,出了事,又是告罪又是陳情,拉著半個京畿的駐兵去給他擦屁股,若我能得一支軍馬,我就帶兵去北邊獄法山、濁浴水邊駐守,蚩戎敢踏過濁浴一步,我定殺進河朔千裏!”

齊二的嘴唇輕輕顫著。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心願。

九個月前,獄法山大亂,濟賓王奉旨出征大軍開拔的前一個晚上,辛襄、他、司空還有幾個世家子弟徹夜未眠,夜半爬上神京的城樓頂,指著月亮指著大柳營定下這諾言。

莊珺剛剛的輕視激怒了他,笑他口出狂言,人小誌短。他沒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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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掛在葡萄葉上沙沙地響。

莊珺沉默了許久。他被這個少年的嚴肅打動了,他低沉著聲音,幾不可聞地呢喃,“這番話,若是十四年前的朝堂有人說出來,不知道他會有多高興。”

他盯著齊二,用一副喜怒無常的語氣,“好小子,有膽識,有誌氣。”

齊二警惕地盯著他。

莊珺笑了一下,聲音柔和起來,“你們這些娃娃啊,命好,生在天衍強盛、蚩戎弱勢之時。這些年北方也不是沒有征戰,隻是規模和強度已非當年北荒大戰可比,加上蚩戎王室內部也內亂不休,光是統領就換了四個,咱們一起消停了這麼些年。”

齊二遲疑地看著他,緩緩道,“這個我知道,我記得八歲那年,陛下曾經北方巡遊,登獄法山單於台,命蚩戎部落俯首稱臣,蚩戎一族不肯降,又忌憚天衍國立,避退千裏之遠。”

“說得不錯,十四年前的大戰,陛下率領的赤炎鐵騎嚇破了他們的膽。”

莊珺身上有一種高遠的魔力,他想激怒你的時候,他便是一根飄飛的頭發絲兒都在張狂,可他若想讓你聽他說話的時候,身上又油然而生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聲音和神情。

“亂世風雲變幻,英雄輩出。赤炎鐵騎、四大名將起八代之衰,之後再沒有哪一代、哪一支騎兵可以匹敵,便是驍勇的蚩戎也俯首退卻,不能搦其鋒芒。從那之後,才有陛下終結亂世,一統七國,東方棘原、西方河朔、中原共水、南方洞庭十三山從此劃入同一版圖,赤炎鐵騎歸於神京,陛下定國號天衍,取‘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就是祈願從此國順民暢、行大道,開萬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