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安某甲,父陷獄將死。搜括囊蓄,得百金,將詣郡關說。跨騾出,則所養黑犬從之。嗬逐使退;既走,則又從之,鞭逐不返。從行數十裏。某下騎。趨路側私焉。既,乃以石投犬,犬始奔去;某既行,則犬欻然複來,齧騾尾足。某怒鞭之,犬鳴吠不已。忽躍在前,憤齕騾首,似欲阻其去路。某以為不祥,益怒,回騎馳逐之。視犬已遠,乃返轡疾馳,抵郡已暮。乃捫腰橐,金亡其半。涔涔汗下,魂魄都失。輾轉終夜,頓念犬吠有因。候關出城,細審來途。又自計南北衝衢,行人如蟻,遺金寧有存理。逡巡至下騎所,見犬斃草間,毛汗濕如洗。提耳起視,則封金儼然。感其義,買棺葬之,人以為義犬塚雲。
【譯文】
潞安的某甲,父親被人陷害,關在監獄裏,眼看就要死了。他刮淨了家裏的全部存款,得到一百金,要到潞安府去通關節。騎著騾子出了大門,家裏養的一條黑狗跟在後邊。他嗬斥那條黑狗,往回攆它,它就退回來;他往前一走,黑狗又跟在後邊,用鞭子往回趕它,它也不回來。跟著跑了好幾十裏。他來到一個地方,下了騾子,到路旁去解大便。便完了,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就向黑狗拋過去,黑狗這才往回跑,他跨上騾子繼續往前趕路,黑狗又突然跑回來,咬騾子的尾巴和蹄子。他火兒了,舉起鞭子抽打黑狗,黑狗不停地又咬又叫。忽然躥到前邊,氣急敗壞地撲咬騾子的腦袋,好像要阻擋他的去路。他認為這是不祥之兆,更火兒了,抹回騾子就去追打黑狗。眼看黑狗已經跑遠了,他才勒轉韁繩,迅速往前趕路。到達潞安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昏黑了。摸摸腰裏的錢包,金錢丟了一半。他吃了一驚,急出一身躁汗,魂魄都嚇丟了。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宿,忽然想到可能黑狗咬得有原因。等到天亮,出了城門,在來時的大路上仔細尋找。又一想,這裏是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行人多得像螞蟻,把錢丟在路上,哪有存留的道理。走走看看,來到昨天下騾子解大便的地方,看見黑狗死在草棵裏,渾身的毛皮被汗水濕得像水洗過的一樣。他拎起狗耳朵一看,丟失的金錢全在那裏,感激黑狗的情義,買口棺材把它埋葬了,人們把它叫做義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