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西白家莊民某，盜鄰鴨烹之。至夜，覺膚癢。天明視之，茸生鴨毛，觸之則痛。大懼，無術可醫。夜夢一人告之曰：“汝病乃天罰。須得失者罵，毛乃可落。”而鄰翁素雅量，生平失物，未嚐征於聲色。某詭告翁曰：“鴨乃某甲所盜。彼甚畏罵焉，罵之亦可警將來。”翁笑曰：“誰有閑氣罵惡人。”卒不罵。某益窘，因實告鄰翁。翁乃罵，其病良已。
異史氏曰：“甚矣，攘者之可懼也：一攘而鴨毛生!甚矣，罵者之宜戒也：一罵而盜罪減!然為善有術，彼鄰翁者，是以罵行其慈者也。”
【譯文】
縣城西邊的白家莊，有個居民，偷了鄰家一隻鴨子，煮熟吃掉了。到了晚上，他感到皮膚發癢。天亮一看，身上長了一層毛茸茸的鴨毛，碰一碰就疼痛。他怕得要死，沒有辦法可以醫治。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人告訴他說：“你的病是老天爺對你的懲罰。需要丟鴨子的人罵你一頓，身上的鴨毛才能褪掉。”可是鄰家的老頭兒，一向很有雅量，過去也丟過東西，從來沒有動過聲色。他就用欺騙的語言告訴老頭兒說：“鴨子是被某甲偷去的，那個人最怕挨罵，你狠狠罵他一頓，也可警告他的將來。”老頭兒笑笑說：“我哪有閑氣罵惡人。”始終沒有罵。他更加窘急了，就把實情告訴了老頭兒。老頭兒就臭罵一頓，他身上的鴨毛才褪下去了。
異史氏說：“太可怕了，偷東西的人可怕呀：偷一次就長了一身鴨毛!太可怕了，罵人的人應該引以為戒：一罵偷東西的人，盜賊的罪過就減輕了！但是行善的人有行善的辦法，那個鄰家老頭兒，是用臭罵一頓的方法，去行使他的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