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毛大福(1 / 1)

太行毛大福,瘍醫也。一日,行術歸,道遇一狼,吐裹物,蹲道左。毛拾視,則布裹金飾數事。方怪異間,狼前歡躍,略曳袍服,即去。毛行,又曳之。察其意不惡,因從之去。未幾,至穴,見一狼病臥,視頂上有巨瘡,潰腐生蛆。毛悟其意,撥剔淨盡,敷藥如法,乃行。日既晚,狼遙送之。行三四裏,又遇數狼,咆哮相侵,懼甚。前狼急入其群,若相告語,眾狼悉散去。毛乃歸。先是,邑有銀商寧泰,被盜殺於途,莫可追詰。會毛貨金飾,為寧所認,執赴公庭。毛訴所從來,官不信,械之。毛冤極不能自伸,惟求寬釋,請問諸狼。官遣兩役押入山,直抵狼穴。值狼未歸,及暮不至,三人遂反。至半途,遇二狼,其一瘡痕猶在。毛識之,向揖而祝曰:“前蒙饋贈,今遂以此被屈。君不為我昭雪,回去搒掠死矣!”狼見毛被縶,怒奔隸。隸拔刀相向。狼以喙拄地大嗥;嗥兩三聲,山中百狼群集,圍旋隸。隸大窘。狼競前齧縶索,隸悟其意,解毛縛,狼乃俱去。歸述其狀,官異之,未遽釋毛。後數日,官出行,一狼銜敝履委道上。官過之,狼又銜履奔前置於道。官命收履,狼乃去。官歸,陰遣人訪履主。或傳某村有叢薪者,被二狼迫逐,銜其履而去。拘來認之,果其履也。遂疑殺寧者必薪,鞫之果然。蓋薪殺寧,取其巨金,衣底藏飾,未遑搜括,被狼銜去也。

昔一穩婆出歸,遇一狼阻道,牽衣若欲召之。乃從去,見雌狼方娩不下。嫗為用力按捺,產下放歸。明日,狼銜鹿肉置其家以報之。可知此事從來多有。

【譯文】

太行山有個毛大福,是一位治療膿瘡的醫生。一天,他行醫歸來,路上遇見一隻狼。狼把叨著的包裹吐在地上,就蹲在道旁。毛大福揀起來看看,布裏包著幾件金首飾。他正在奇異的時候,那隻狼歡跳向前,輕輕咬住他的衣服,拽著就走。毛大福一邁步,狼又拽著往前走。他察看那隻狼沒有惡意,就跟它去了。走了不遠,到了狼窩,看見一隻病狼趴在窩裏,見它頭頂上生了一個大瘡,潰爛生蛆了。毛大福明白那隻狼的意思,就把潰爛的瘡口刮剔幹淨,給它敷上藥,就走了。天色已晚,那隻狼送他送了很遠。他走了三四裏,又遇上好幾隻狼,咆哮著撲上來咬他,他嚇得要死。先前那隻狼急忙進入狼群,似乎向它們說了幾句話,群狼統統散去了,他這才回到家裏。

前幾天,縣城有個開銀莊的人,名叫寧福,被強盜殺死在路上,無處追捕拷問凶手。適逢毛大福出賣金首飾,被寧家認出來,把他抓住,拉上公堂。毛大福申訴首飾的來處,縣官不相信,給他用了刑。毛大福冤枉極了,自己不能申雪,隻求寬限,去問那隻狼。縣官派兩個衙役把他押進山裏,一直押到狼窩。狼沒回來,沒有碰見。等到天黑也沒回來,三個人就往回走。走到半路上,遇見兩隻狼,其中的一隻,瘡疤猶在頭頂上。毛大福認識它,向它作揖,哀求說:“前幾天承蒙送我金首飾,現在因為那些首飾而受了冤枉。你不給我昭雪,回去就挨板子打死了!”狼看見毛大福被繩索捆綁著,便怒衝衝地奔向衙役。衙役拔出腰刀,和狼對峙著。狼將嘴巴觸在地上嗥叫;嗥了兩三聲,山中百狼群集,把衙役團團圍住。兩個衙役很為難。群狼爭著上前咬繩索,衙役明白它們的意思,解下毛大福的綁繩,狼群就散盡了。回到衙內,陳敘遇狼的情況,縣官很驚奇,但也沒有馬上釋放毛大福。

過了幾天,縣官出行,一隻狼叨著一隻破鞋放在道上。縣官過去了,狼又叼著破鞋,跑到前麵,放在道上。縣官收了鞋子,狼才走開。縣官回到衙暑,暗中查訪鞋子的主人。有人傳說,某村有個名叫叢薪的人,被兩隻狼緊緊追趕,把他的鞋子叨去了。將叢薪抓來認鞋子,果然是他的破鞋。於是就懷疑殺寧福的必是叢薪。嚴加審問,果然是他殺的。原來叢薪殺了寧福以後,奪去寧福的巨金,對寧福藏在衣服裏的金首飾,來不及搜括,被狼叼去了。

從前有個接生婆,出門接生,回來的路上,遇見一隻狼擋在道上,牽著她的衣襟,像要招呼她。她跟著狼去了,看見一隻母狼,正在分娩,生不下來。她用力給母狼按壓,產下了狼崽,才放她回家。第二天,狼叼來鹿肉,放在她家,以報助產之恩。可見這種事情向來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