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後,一千公裏以南。

2010年的最後一天,夜幕初降,北京城正被寒冷的霧霾籠罩。中國大飯店的自助餐廳卻春意盎然。這家五星酒店的豪華餐廳裏從不缺少光鮮靚麗的客人。但今晚,耀眼的客人卻似乎隻有一桌——餐廳正中落座的五位女客,不僅使周圍穿梭的中外女士們相形見絀,就連酒店的華美裝潢也黯然無光了。

五位小姐芳齡均在二三十歲之間,容貌是五星級的,身材八星。五位中的四位雍容華貴,珠光寶氣,仿佛步上紅毯的影後;另一位卻衣著平平,風塵仆仆,乍看就像旅行中的大學生,但細看卻也姿色出眾,氣質不凡。五人談笑風生,旁若無人,好像舞台上的主角,鎂光燈打在頭頂。四周一片黑暗,藏著無數眼睛,好奇,嫉妒,貪婪。

就在“舞台”邊緣,坐著這樣一位“男觀眾”,有個明顯特征,胖。

他坐著,仿佛大小兩隻球。小球好像大球生出的肉瘤子,生的過程並未徹底完成,兩球互相嵌套,找不到能稱作“脖子”的部位,幸虧有領帶和金鏈子來定義。金鏈子有手指那麼粗,給他算是項鏈,若給旁邊倒水的小弟,就能當褲腰帶。

胖子叫黃金龍,是吉林金合股份有限公司總裁。金合有兩家鎳加工廠,統共兩三千員工。雖然擁有掛著金鏈子的雙球身材,黃老板卻並非黑社會。他是民營企業家,至少他常這樣稱呼自己。當然黃老板認識黑社會,但他也認識公安局的。

黃老板管理有方,人緣兒自然也不差。其實這也是他自以為的,因為三千工人沒人敢不尊敬他,至少當麵不敢。膽敢當麵不尊敬他的隻有他老婆。老婆以前美得一塌糊塗,黃老板自卑得一塌糊塗,需靠金鏈子增加信心。如今老婆又老又肥,黃老板也就不再自卑了。當然,金鏈子也戴習慣了,不願意摘了。

其實在黃老板看來,“舞台上”的美女也沒啥大看頭,一身行頭而已。比妖氣,東北的小姐才叫火爆。瞅瞅周圍那些男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其實北京人更沒見過世麵。要說值得多看兩眼的,倒是五個裏最素的。牛仔褲,白襯衫,頭發隨便紮了個馬尾,沒燙也沒染,珠寶首飾一概沒有,就連口紅也懶得抹。人再多點兒,壓根瞅不見她。

可黃老板瞅見了,而且多瞅了好幾眼。

這女人眼睛裏有汪水,細脖頸子上有一抹光。原汁原味,純天然。頭發也不錯,烏黑柔亮的,要是能紮成個大辮子就更棒。黃老板沒上過高中,卻喜歡過下鄉的高中生。初戀。那年他18歲。不敢說,隻敢偷偷瞅。那個年代,沒口紅也沒長筒絲襪,隻有淡淡的南方口音。原汁原味。

可黃老板是來北京開會的,不是來泡妞的。泡妞哪兒都可以,技術年會卻必須到北京的中國大飯店裏開。不然他才不來吃這不中不洋的自助餐。與會嘉賓都在這兒吃,包在會議費裏的。

黃老板不喜歡開會,尤其是以學術為名的會,坐會場比坐經濟艙還別扭。在他看來,其實與會的也沒幾個真懂學術的。可他不來不成,還得西裝領帶,憋得渾身冒熱氣,好像蒸鍋裏的粽子。黃老板是金合的總裁兼大股東,卻並非幕後大老板。大老板不方便親自拋頭露麵,卻很方便對黃老板發號施令。開會就是開會,不能泡妞。北京的妞也不好泡。這裏的水看著清,可深。越清越容易淹死人,不如視而不見。黃老板起身再去拿吃的。滿桌子花花綠綠,沒個入味兒的,真糟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