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無盡的長,死一般的靜,完全沒有光,隻能摸索著前進。
佟遠沒有手電。手電在趙安妮手裏。她本應留在地下室裏等待佟遠的短信的,可佟遠並沒在地下室裏看見她。大概地下室裏也能聽到警笛聲。就像她說過的:總不能讓別人看見她吧?和那工廠又沒關係。
她和這家偏遠的正在鬧糾紛的合資工廠到底有什麼關係?據佟遠所知,她是華夏房地產的副總,最近遇到些麻煩——一個貪汙了公司巨款的下屬在三個月前跳樓自殺了,留下一個精神病老婆,天天去法院和報社鬧事。她肯定不願再給自己找更多的麻煩,這會兒說不定已經離開長山了。她才不在乎佟遠發生了什麼,更不會為了他冒險,這佟遠心裏很清楚。
所以,那地道盡頭被荒廢的小店裏,應該也是人去樓空。
但佟遠別無選擇,隻能繼續在地道裏向前摸索。腹部刀傷並不嚴重,但足以讓他行動不便。每邁一步都鑽心的痛。但他並不那麼在乎。疼不代表致命。幹了這麼多年的調查記者,這點兒麻煩還算不了什麼。真正的麻煩不是刀傷,而是他該如何離開這裏。
他必須成功脫逃。為了完成他的報道,也為了不辜負邢珊的心意。不,應該是思梅。這就對了。這就是印象中的她,藏在白雪之下的暗香。她的聲音還在他耳邊盤旋,在這漆黑的地道裏帶來一線希望:“笨蛋!你寧可去坐牢,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廢棄的小店裏空無一人,趙安妮和速騰轎車果然不在了。茫茫雪野正沉浸在漆黑的夜色裏,沒有燈光,沒有一線生機,唯有北風在不懈地呼號。
借著星月的微光,佟遠隱約能看到那條窄路,筆直深入黑暗之中。來時的路他還記得。他提起一口氣,沿著路走下去。走了大概十幾分鍾,來到一個丁字路口。這正是通往長山鎮的大路,路程遙遠,起碼二三十公裏才有人煙。另一頭大概和那所工廠相連,距離倒是不遠,但工廠恐怕是絕不能回去的。
又是一陣狂風,寒意刺骨。剛剛步行了十幾分鍾,身體已像掉進冰窟窿裏。佟遠在東北長大,了解這種冬夜。過不了幾分鍾,寒氣就會徹底穿透皮衣。這種衣服不是在東北室外禦寒用的,更不用說在夜裏。他本以為這隻是另一次短暫的陪行,時間緊迫,而且趙安妮的出行一般都很舒適便利。
沒承想這一次卻變成野外求生。
零下幾十度的冬夜,準備不足就意味著死亡。佟遠意識到形勢嚴峻,不禁倍感焦慮:這麼遠的夜路,走是走不出去的。回那廢棄的小店,沒任何取暖措施,大概也熬不過漫漫冬夜。如果鑽進地道,或有一線生機,但明早必定凍得半死,精疲力竭,想走也走不動了。即便有人在地道或者小屋裏發現了他,也隻能是調查謀殺案的警察了。
佟遠又想起思梅,心中不禁狠狠一痛。他讓他心愛的女人替他頂了罪名!這怎麼可以?他一陣衝動,想要掉頭從地道裏走回工廠去。可他又怕讓思梅失望。他要是逃不掉,就更對不起她了。
隻能打電話求救。打給誰呢?報警肯定行不通,自己身上還有刀傷。趙安妮呢?這可說不準。趙安妮不會輕易返回這裏,那位司機劉哥也不會。不是都怕被人看到嗎?打給同學或朋友呢?最近的也在幾百公裏之外。
佟遠一時拿不定主意,可還是掏出手機,按亮了屏幕,居然沒有信號。看來,除了步行去長山鎮,沒有其他選擇。碰碰運氣吧。也許能搭上車,或者找到手機信號。剛才在路上,趙安妮不是還一直在通電話?
佟遠拿定主意,拔腿走向雪野。大團白氣冒出鼻孔,在眼前迅速擴散。風越來越刺骨,寒氣已然穿透衣服,逼入筋骨。佟遠不顧腹部傷痛,奮力加大步伐,好讓自己暖和起來。如此又快步走了十幾分鍾,上身雖然尚有一絲暖意,雙腳卻已失去知覺,就連腹部的傷口都麻木了。十幾分鍾而已,眼看快要凍僵了。步行去長山鎮,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可能。佟遠再去掏手機,手指也已經不靈活了,費了不少氣力才勉強拿出來。再想邁步,腿更不聽使喚。他知道自己眼看就要凍僵了。也許再見到思梅,就是下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