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愛菊戶籍上登記的學曆是初中,職業是待業。兩個孩子的父親一欄都空著。趙愛菊的年齡早過四十,戶籍上的照片還是十幾歲的女孩子。雖然青澀稚嫩,土裏土氣,眼神中卻已有幾分嫵媚,能辨認出這確是年輕時的趙安妮。
老方不但找到了戶籍,還查閱了海關進出境記錄:李曉麗在最近五年有五次出境,四次入境,目的地都是新加坡;馮詩雯在一年前有一次出境記錄,目的地是英國倫敦。她們的母親趙愛菊卻並無任何出境記錄。
“還真有意思,這麼土的老媽,養了兩個洋氣女兒?”老方眨眨眼,臉上充滿好奇。
思梅隻笑了笑,並未作答。老方卻顯然並不想就此放過這個話題:“倆女兒都常出國,老媽哪兒都沒去過?”
“老媽也許還有一本護照。”
既然老方感興趣,思梅就多說一點兒。其實也沒必要瞞著老方,說不定遲早還得找他幫更多的忙。思梅又補充了一句:
“早把名字改了。現在叫趙安妮。”
“趙安妮?”老方的笑意卻突然變成了疑惑,“這名字怎麼有點兒耳熟?那什麼房地產公司的趙安妮?”
“華夏房地產!”思梅心中一喜。看來老方果然知道更多,“你聽說過這家公司?”
“沒有!我可沒聽說!啥都不知道!那種事,我哪兒能知道?”老方忙著擺手,卻一臉的詭笑。思梅知道老方話裏有話,故意起身到大廳裏轉了一圈,又到走廊裏看了看,這才回到老方身邊,眨了眨眼,低聲道:“除了前台,都走了。”
老方嘻嘻一笑,貼近思梅耳畔,聲音輕得好像蚊子叫,即便是思梅也隻能勉強聽見:“大概幾個月前,有個案子,是華夏房地產的母公司派給GRE的,調查華夏公司的財務處長。據說貪汙了三千萬人民幣!”
老方嘴裏蒜味太大,思梅想捂鼻子可沒好意思,隻能暗暗憋住氣,也用極小的聲音問:“後來呢?”
“那個財務處長跳樓了!”
思梅暗暗點頭:和佟遠說的一樣!沒想到,GRE以前調查過這案子?既是如此,Steve知道不知道,被財務處長貪汙的那三千萬人民幣,很有可能就是後來金合投入長山合資的錢?他知不知道趙安妮?知不知她和黃金龍是有關係的?思梅追問道:“那個案子你參加了?後來怎麼樣?”
老方卻聳聳肩,一臉的無奈:“哪有我的份兒啊。那是Steve的案子。誰知道結果如何?他的報告又不會給我看。”老方的聲音依然壓得很低,即便琳達就在辦公大廳裏,也不會聽到。
思梅暗暗吃了一驚:果然是Steve的項目!以他的能力,當初不該漏掉趙安妮這隻幕後黑手的,更不會不知道華夏、中原和金合這些公司的關聯。怎麼在完成金沙項目的過程中,從沒聽他透露過一絲一毫的相關信息?難道是佟遠猜錯了,常芳對著“鬼魂”說的話有假?思梅不甘心地問:“真的沒辦法看到那個報告?所有的項目報告不是都要打印留存嗎?”
老方再次聳聳肩,抬手指指走廊深處:“檔案室就在那一頭,所有完結項目的報告都在裏麵。不過我可進不去。”
有關檔案室的使用規定,思梅心裏其實也清楚。GRE上海辦公室也新裝了一個,隻不過裏麵存留的報告還不多。檔案室必定是隻有該辦公室職務最高的人才有權進入,在北京,想必就是Steve。檔案室是全公司最機密的地方,大門安裝密碼鎖、讀卡機和指紋識別器,三者滿足其二方能入內。想要進去不僅需要Steve的授權,最好還得由他親自陪同。否則完全不必考慮。
思梅沮喪地點點頭,嚐試變換思路:“好吧!那麼當初,都有哪些調查師參與過那個項目?”
“兩個女孩兒,都離開GRE了。”
思梅又是一陣沮喪,老方卻嘿嘿一笑,聲音終於放開了些:“嘿嘿!巧了啊!用過這張桌子的人,居然都對那家什麼來著……華夏房地產公司感興趣!”
“用過這張桌子的?還有誰?”
“一個倒黴姑娘……”老方眼珠一轉,轉了話鋒,聲音再次壓低了,神秘兮兮地輕聲耳語,“其實,按照公司規定,除了Steve,還有一個人能在緊急情況下進入檔案室。當然,必須是緊急情況。”
“誰?”
“琳達。她應該也有一張檔案室的門卡,不過沒錄過指紋,也沒有密碼,所以平時也進不了檔案室。不過,如果Steve自己不在公司,又必須派人進入檔案室的情況下,Steve可以告訴琳達臨時密碼,她就可以使用卡和密碼進入檔案室。Steve可以隨時通過手機或電腦遠程修改密碼。”老方眨眨眼睛,又補充一句,“這隻是公司規定的應急措施,Steve應該還從沒讓琳達進過檔案室。”
思梅越發沮喪,而且有點兒生氣。難道老方就愛耍弄人不成?
老方卻並不在意思梅的臉色,越說越來勁,聲音卻依舊壓得極低,好像琳達就在他身邊似的:“而且,琳達那種人,嘖嘖,給根雞毛就當令箭!一張永遠都用不上的破門卡,跟寶貝兒似的不離身!上廁所都帶著!你懂吧?就那種人,跟老板的密探似的!”
琳達的確是思梅見過的最一本正經的行政,對公司的規定一絲不苟。但她到底是不是老板的密探,思梅就不清楚,也沒興趣清楚。她完全不想摻和到這辦公室的政治鬥爭裏:“琳達隻不過是……”
“May?你還在呢?這麼忙?”
思梅想說“琳達隻不過是工作認真而已”,但話沒說完,竟被遠處突如其來的女聲截斷了。思梅吃了一驚,扭頭往走廊口看,說話的人正是行政主管琳達,笑盈盈地走過來。
老方的反應倒是快,湊上前道:“你可也夠忙的!這點兒都不下班?”
琳達顯然聞到了蒜味,皺眉捂鼻,全然漠視老方,徑直走向思梅。她已經穿好外套,另一隻手裏握著滿滿一把鑰匙和門卡,有大有小,形狀各異。老方偷偷向思梅使了個眼色,仿佛在說:看見沒?那張卡就在那裏麵。
“你沒大門鑰匙,又不知道怎麼設定公司的警報係統,不能留到最後走呢。”琳達對思梅說。她滿臉笑意,口氣卻直截了當,仿佛手中握著尚方寶劍,不管對方是哪級調查師,全都得聽她安排。
老方插話:“我這不是還在呢?”
琳達繼續當老方是透明的,雙眼盯住思梅,絕不往旁邊看:“Steve特別交代過,讓我確保你不是最後一個走呢!別多心,隻要有別處的同事來出差,他都會這樣交代的!所以啊……”琳達故意頓了頓,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些,“隻要出差的人喜歡加班,我呀,就倒黴了。嘻嘻!不過我可不是抱怨你!你一直下班挺早!今晚雖然晚了些,不過正好今晚我也有事!Steve這兩天在外麵開會,讓我臨時準備一些資料。最怕他開這種會了!老是讓人措手不及,把本來的計劃都打亂了!唉!看,這麼晚了,好不容易弄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要走呢,突然發現還有人,而且,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