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車裏的人了?”Yan問。
老方搖搖頭:“逆光,看不清,好像隻有一個人。”
“跟上它!悄悄地,別開車燈。”
*
村子裏,靠近村口不遠處的一處農家牆根,還停著另一輛轎車——豐田花冠。就像這村裏停的另外幾輛車一樣,車燈和引擎已熄滅多時,車主早已下車進屋了。
其實,這車和這村裏的任何一戶都毫無關聯。因為天太黑,沒人注意到,不論司機和乘客一直都沒下車。他們選擇這一戶的牆根,是因為這裏的位置很巧,距離土路有十幾米,不會被路上往來的車輛所注意,卻又能同時看見村外低窪處藏的轎車,和山坡上的院子。當然不是全憑肉眼——那院子的選址就是為了回避村民。豐田花冠裏是配備了夜視望遠鏡的。
“劉建國的車子又出來了。謝燕跟上了。我們要不要也跟上?”司機老孫問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高翔。
高翔沉默不語,心中暗暗思量:按照剛剛到手的調查結果,這院子所占的地皮,是八年前由村委會租給某公司使用的。公司是華夏房地產的下屬公司。既然趙安妮的表哥劉建國車進車出,這院子大概就是趙安妮的私宅了。趙安妮應該在裏麵,馮軍可能也在。除了他們,還有誰呢?傍晚時分,跟劉建國的速騰前後腳,有輛加長的房車也開進院子裏。按照車牌調查結果,房車是東三環一家五星酒店的。高翔派人聯係了酒店,確認車子今天是被香港林氏集團北京分公司包走了。這兩天,林氏集團的總經理林俊文正在北京。莫非,車裏坐的正是林俊文?林氏和中原的關係很僵,林俊文又怎會跟趙安妮或馮軍在這偏僻的村宅裏密會?這些都是高翔心中的問號,卻並非最大的一個。那個或許和他手頭的案子沒有直接關係,卻最令他耿耿於懷:
謝燕又是為誰而來?
高翔命令小王和小蔡駕車跟蹤謝燕。按照小王的判斷,謝燕很有可能是在跟蹤那輛林氏集團租用的房車。自城裏開始,她的車就在房車後麵,並不跟緊,故意留出一段距離。劉建國的速騰是半路夾進去的。可就在剛才,劉建國的速騰開出院子來,謝燕居然也跟上,熄著車燈悄然尾隨。劉建國在傍晚到達,過了幾個小時又離開,貌似已經完成了他要做的事,現在打道回府。難道謝燕的目標是劉建國?
高翔有種預感:這裏麵大有文章。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無形力量,在暗中推波助瀾:
“咱們也跟上!”
聽到高總所言,佟遠心中詫異:跟上誰?
自從完成了浙江“家訪”,佟遠已心中有數:司機老孫也是臥底——是高總秘密派到黃金龍身邊的臥底。看來,高總早就對華夏房地產和金合感興趣,大湖公關隻是個掩護。黃金龍和趙安妮原是眾矢之的。思梅來自調查公司,他自己來自媒體,那高總又是從何而來?配置都是特別專業的——佟遠望一眼後視鏡,高總正頭戴夜視儀,活像科幻電影裏的機械戰警。佟遠腦子裏突然閃出思梅幾天前說過的話:“頭上戴著奇怪的東西,隻有半張臉!”
莫非,高總早就開始跟蹤思梅了?
不論高總是何背景,他的目標顯然不僅僅是趙安妮。莫非,他是馮軍的對頭?也許並非對頭而是夥伴。對頭亦是夥伴,夥伴亦是敵人。此話適用於一切競爭環境,尤其是商政兩界。這是一場不容錯過的好戲,中華大地正在上演的千萬場戲裏的一場。隻可惜舞台燈光不好,民眾坐在廉價的觀眾席,隻能遙見冰山一角,實情卻被深藏在陰影裏。陰影的作用就是把事情變一種樣子。指鹿為馬,甚至顛倒黑白。他的任務就是在台上多加一盞明燈,為大眾照亮事實真相。被業內眾人恥笑多年的“媒體精神”,卻一直深藏在他心裏。他的信念或許幼稚,但他本來就很固執,從來都打算堅持。
所以他暗暗打定主意,盡量跟上高總,挖掘事實真相,直到一切水落石出,或者跟到他再也跟不上的時候——自浙江之行,他似乎已對高總失去了用途,也被高總盯得更嚴,隨時有人陪伴,再無溜出去給思梅發郵件的可能。既然沒用了,就隨時可能被丟棄。他已做好最壞的準備:警察突然在他麵前出現,高總從此消失,連同趙安妮那些“把柄”:自會派上用場,但未必用在他身上。也許是另一場談判的籌碼,或者另一場鬥爭的武器。但終將與他無關。他會被定一個罪名,在監獄裏度過很多年。他別無他求,隻希望有朝一日,哪怕十年或二十年後,他的報道能昭然天下。
再過幾周就是春節,今年恐怕沒法回家過年了。
一瞬間,佟遠突然非常想念家鄉和父母,還有球館裏遞給他濕巾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