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洞裏漆黑而潮濕,洞壁雖然凹凸不平,腳下卻還算平坦。經過一道敞開的鐵門,洞似乎更窄,但路麵卻更平,好像是後來開鑿鋪建的。地麵過於平整,反而容易發出聲音。老方和謝燕竭力踮起腳尖,卻仍似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好在洞外北風呼嘯,聲音傳進洞裏,回音盤旋不絕,能掩飾洞裏的其他響動。兩人屏住呼吸,緊緊盯住前方一團悠悠晃動的微光,大約在三四十米開外,正緩緩向前移動。大概是劉建國的手電光。

這樣躡手躡腳地走了十幾分鍾,風聲小了,能清晰聽見前方傳來的腳步聲。老方和謝燕更是加倍小心,躡手躡腳,生怕被前麵的人發現。

前方那團光卻突然停住不動。莫非,是到門外了?老方和謝燕也停住不動,腳步聲卻似乎沒停——隱隱的兩聲,並非來自前方。難道身後有人?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眼前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腳步聲沒了,隻有遙遙風聲,在洞外呼嘯。

風聲輕了。兩人繼續屏息靜聽,隱隱聽到男女爭吵之聲,極細極遠,若有若無。前方那團光又開始晃動,卻並不前進。爭吵之聲突然變大,瞬間又消失,前方的光也隨即不見了。兩人仿佛一下子沉入無底黑暗,前後再無任何光亮。洞外又是一陣狂風,呼嘯之聲鑽進洞裏,在這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令人心驚膽寒。

老方借著風聲作掩護,用極低的聲音在謝燕耳邊說:“大概是進房子裏去了。”

正在這時,卻似又是一聲腳步從身後傳來。兩人一驚,趕忙再次屏息靜聽,除了風聲卻再聽不見別的。兩人卻不敢繼續前行,默默站在原地。又過了許久,風聲瞬間淡了,突然又是一聲!像是腳步,又像水珠落地。北京山區1月的深夜,洞外至少零下十度。洞內也在零度以下,又怎能有露水?

“你先進去,我等一等。”謝燕趴在老方耳邊低語。老方立刻會意:如果背後果真有人,對方聽見漸遠的腳步聲,也許會放鬆警惕,慢慢地跟上來。他們若有光,謝燕在暗處,必會提前發現他們;他們若無光,大家都是盲人,謝燕靜止不動,不易被他們發現,自可等他們超過之後,偷偷跟在後麵,偷聽他們的動向。必要時,也可和老方前後夾擊。

老方的腳步聲漸遠,隨即也消失了,想必是也走到門外了。之後是一段長長的寂靜。沒有風聲,也沒有腳步聲。也許身後並沒有人?突然間,屋內的人聲再次傳出來,緊接著又再次消失。謝燕猜測,老方大概進房子去了,正準備自己也跟上去,卻突然又聽到一聲,這一次格外清晰,分明就是腳步聲,不如剛才那般小心翼翼。看來隧洞中果然還有人!老方的調虎離山起了作用。謝燕緊緊貼住石壁,一動不動。

兩聲,三聲,腳步聲已變得肆無忌憚,快速向她靠近。謝燕緩緩降低重心,身體緊貼石壁,心髒止不住地怦怦狂跳。

腳步聲繼續加快,而且聽得出不止一雙。謝燕努力睜大雙眼,眼前卻還是漆黑如墨。隧洞裏如此漆黑,他們如何能走得這麼快?謝燕暗暗命令自己:保持冷靜,不要慌張。不管是誰,讓他們先過!

腳步聲轉眼已到附近,眼前卻依然漆黑一片。洞外風聲又起,這一次格外尖厲,鬼哭狼嚎。腳步聲卻突然消失了。

謝燕屏住呼吸,卻抑製不住劇烈的心跳:他們去了哪裏?還是突然停下來了?難道發現她了?

突然間,謝燕仿佛感覺身前有一團熱氣,伴著淺淺的呼吸之聲,正在向她靠近。她熱血上湧,脊背死死抵住石壁,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眼前一道強光,瞬間照亮了隧道。

謝燕麵前赫然立著一個高個子怪物,像是外星人一般,正低頭用一隻獨眼看著她。她本能地想要起身跑掉,卻又距離那怪物太近,身後是堅硬的石壁,再無絲毫退路!她想伸手推開對方,雙臂卻被狠狠抓牢。對方一聲低呼:

“燕子!”

一瞬間,謝燕的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離開大腦,眼前一片空白。

*

謝燕再清醒時,自己正靠在穴壁上。眼前一左一右,站著兩個男人,夜視儀都已摘掉。年輕的一個拿著手電,周到地把電光投向她附近的石壁,以免晃到她的眼睛。她認識這個年輕男人,正是她曾經調查過的佟遠。

年長的一個正攙扶著她。這個男人她更加認識!那張英俊的臉,是她刻骨銘心、至死難忘的。她卻徹底說不清楚,這張臉到底讓她戀戀不舍,還是深惡痛絕!

謝燕本能地掙脫高翔的手,“啪”的一聲,一巴掌狠狠打在高翔臉上。

佟遠吃了一驚,不知是否應該插手。高總自己並不反擊,亦不躲閃。他緩緩放開謝燕的胳膊,雙手垂立兩側,幽幽地低垂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