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回老家過年,巧逢兒時好友的姐姐結婚請客。因我每年回家的時間不多,好友把我尊為上賓。
我們湘西農村喝酒有個習慣,喝酒從來不拿酒杯,都是用吃飯的碗。
而我作為好友裝“門麵”的客人,主人要先敬我三碗酒以表熱情。好在喝的是農村人自己釀的米酒。我喝了一碗又一碗,喝到最後也不知喝了多少,就已經雲裏霧裏了。
“顛”回家中不久,酒性發作。我一邊大哭大叫,一邊使勁用手捶打發慌的胸口。母親見我這副模樣,嚇得哭著叫父親快去請醫生。還沒等父親走出大門,我“哇——”的一聲,口裏的髒物全部噴到母親的臉上和衣服上。
母親用力把我抱到床上,打來一盆冷水,用濕毛巾敷在頭上。我躺在床上一直呻吟個不停,直到醫生給我打了一針後,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醒來,我發現自己的頭正枕在母親那溫暖的懷裏。聽父親說,母親為了照顧我,一個通宵都沒有合眼。
母親70歲生日,我特意跑回家給她做了個壽。返回單位的前一天,母親忙碌了一個晚上,做了我最愛吃的桐葉糍粑。第二天一大早,母親拖著疲憊的身子送我到汽車站。在一棵葳蕤的梧桐樹下,母親對我說:“你是公家的人,不要老惦記家裏,好好做事,不要虧待自己。”說完,一隻手顫巍巍地從她的內衣兜裏掏出一個布包,然後慢慢打開,把一疊皺巴巴的舊票子遞到我的手上。“你們城裏人生活高,”母親接著說,“要錢花,你不要坑自己,把身體拖垮。”我急了,告訴母親我不缺錢花,要她自己留著用。可推來推去,母親還是把錢塞進了我的口袋。
我抬腕看了看表,過路的班車快要到了,母親突然想起了什麼,要我等等。說完,一路小跑著朝家裏走去。站在風中等候著的我,望著母親一抖一抖遠去的背影,想起她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在為我操心,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班車遠遠地叫著喇叭開了過來,為了趕上這趟頭班車,我決定不等母親就走。可我心裏總覺得有什麼牽掛,腳遲遲不肯移動。就在車停在我麵前的一刹那,母親一路叫喊著追了過來。原來母親跑回家就是為了給我拿幾個煮熟的雞蛋。“拿著,路上吃!”母親把熟雞蛋遞給我。看著滿臉滄桑的母親,心想自己都這麼大的人了,母親還把我當著小孩子一樣關心,我心頭猛地一熱,抓住母親的雙手,久久不忍放下。
班車慢慢地啟動了,我把頭伸出窗外,隻見母親站在路邊不停地揮著手對我喊道:“在外小心,不要掛念家裏……”我也不停地揮著手,示意母親回去。可是母親依舊默默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我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如今,母親離我遠去了,我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呼喚聲了,但母親對兒子那份真愛卻永遠深深地紮根於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