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十六之二
卷十六 十六之二
《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複命武王也。二聖相承,其明德日以廣大,故曰“大明”。○複,扶又反。
[疏]“《大明》八章,首章、二章、四章、七章皆六句,三章、五章、六章、卒章皆八句”至“武王”。○正義曰:作《大明》詩者,言文王有明德,由其德當上天,故天複命武王焉。言複更命武王,以對前命文王,言文王有明德,則武王亦有明德,互相見也。此經八章,毛以為,從六章上五句“長子維行”以上,說文王有德,能受天命,故雲“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是文王有明德,天命之事也。“篤生武王”以下,說武王有明德,天複命之,故雲“保祐命爾,燮伐大商”,是武王有明德,複受天命之事也。但說文王之德,則追本其母;述武王之功,則兼言其佐。文王則天生賢配,武王則帝所降臨,皆是欲崇其美,故辭所泛及。鄭唯以首章並言文王、武王俱有明德,故能伐殷,與下為總目。餘同。○箋“二聖”至“大明”。○正義曰:以經有明無大,故解之也。聖人之德,終始實同,但道加於民,化有廣狹。文王則才及六州,武王遍被天下,論其積漸之功,故雲日以廣大。以其益大,故曰“大明”。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明明,察也。文王之德,明明於下,故赫赫然著見於天。箋雲:明明者,文王、武王施明德於天下,其征應炤晢見於天,謂三辰效驗。○赫,呼伯反,恐也。應,應對之應。炤,章遙反,本或作“灼”。晢,之設反。見,賢遍反。
天難忱斯,不易維王。天位殷適,使不挾四方。忱,信也。紂居天位,而殷之正適也。挾,達也。箋雲:天之意難信矣,不可改易者,天子也。今紂居天位,而又殷之正適,以其為惡,乃棄絕之,使教令不行於四方,四方共叛之。是天命無常,維德是予耳。言此者,厚美周也。○忱,市林反。適音的。注同。挾,子燮反,一作子協反。
[疏]“明明”至“四方”。○毛以為,文王施行此明明然光顯之德,在於下地,其征應赫赫然著見之驗,在於上天,由此為天所祐。棄紂命之故,反而美之雲:若是,則天之意難信,斯不可改易者,維王位耳。以其身為天子,謂天必歸之,更無異意。何則?紂居天之大位,而又殷之正適,以其為惡之故,天乃絕而棄之,使其教令不通達於四方,為四方所共叛,而天命歸文王。是為天命難信也。以天之難信,而文王能得天之意,言此所以厚美周也。○鄭於文義大同。以此章以下,總為明明、赫赫,辭兼武王,言二聖皆能然。餘同。○傳“明明”至“於天”。○正義曰:“明明,察也”,《釋訓》文。以此文上下相對,謂施德於下,能感上天。○箋“明明”至“效驗”。○正義曰:以下言紂之政教不達四方,為天下所棄,是武王時乃然,則此章為總目,其辭兼文、武矣,故曰文王、武王施明德於天下也。以其理當兼之,故並言武耳。不以兩明兩赫之文分之,使有所屬也。謂三辰有效驗者,《周禮·春官·神仕職》曰:“掌三辰之法。”注雲:“日月星辰,其著位也。”桓二年《左傳》曰:“三辰旂旗,昭其明也。”服虔雲:“三辰,日月星也。”謂之辰者,辰,時也。日以照晝,月以照夜,星則運行於天,民得取其時節,故謂之辰也。有效驗者,謂日月揚光,星辰順軌,風雨以時,寒暑應節,乃知君德能動上天,民皆見其征應,所以言赫赫在上也。○傳“忱信”至“挾達”。○正義曰:“忱,信”,《釋詁》文。《微子之命》及《左傳》皆謂微子為帝乙之元子,而紂得為正適者,鄭注《書序》雲:“微子啟,紂同母庶兄。紂之母本帝乙之妾,生啟及衍,後立為後,生受、德。”然則以為後乃生受,故為正適也。挾者,周迊之義,故為達。《周禮》所謂“浹日”,浹即今之迊,義同也。○箋“天之”至“美周”。○正義曰:自古已來,無不易之代。雲不可易者,以諸侯以下,廢立由人,是其可改易也。至於天子之位,則非人力之所能變改,言不可改易,所以見其難。難而能改,所以美周德也。紂為天子,而複言使明,是天之使也。教令不行,自由紂惡,而雲天使之者,天將令殷滅,故生茲愚主,亦天使之也,故雲天使,見天人相將之義。
摯仲氏任,自彼殷商,來嫁於周,曰嬪於京。乃及王季,維德之行。摯國任姓之中女也。嬪,婦。京,大也。王季,大王之子,文王之父也。箋雲:京,周國之地,小別名也。及,與也。摯國中女曰大任,從殷商之畿內,嫁為婦於周之京,配王季,而與之共行仁義之德,同誌意也。○摯音至。仲,字。任音壬。注同。下“大任”皆放此。嬪,毗申反。中,丁仲反。下同。大任,音泰。後“大任”、“大姒”、“大薑”皆同。
[疏]“摯仲”至“之行”。○毛以為,既言文王明德,為天所與,故本其所由,言有摯國之中女,其氏姓曰任,從彼殷商之畿內,來嫁於周邦,既配王季為妻,曰能盡婦道於大國,乃與王季維於仁義之德共之而行,所以同誌意。○鄭唯為婦於周京之地為異。餘同。○傳“摯國”至“之父”。○正義曰:以文勢累之,任,姓;仲,字,故知摯為國也。以下言“大任”,婦人稱姓,故知任為姓。仲者,中也,故言“之中女”。此言仲任,下言大任者,此本其未嫁,故詳言其國及姓字。下言已嫁,以常稱言之。禮,婦人從夫之諡,故《頌》稱大姒為文母。大任非諡也,以其尊加於婦,尊而稱之,故謂之。大薑、大任、大姒皆稱大,明皆尊而稱之。唯武王之妻,《左傳》謂之“邑薑”,不稱大,蓋避大薑故也。“嬪,婦”,《釋親》文。《下曲禮》雲:“生曰妻,死曰嬪。”此生而言嬪者,《周禮》立九嬪之官,婦人有德之稱。妻死,其夫以美號名之,故稱嬪也。若非夫於妻,傍稱女婦有德,雖生亦曰嬪,故《書》曰“嬪於虞”,亦是生稱之也。“京,大”,《釋詁》文。王肅雲:“唯盡其婦道於大國耳。”述毛為說也。○箋“京周”至“誌意”。○正義曰:箋易傳者,以言“於京”,是於其處所,不得漫言於大。王肅以為大國,近不辭矣。上篇述文王受命之事,而雲“祼將於京”,可得以為京師。此王季時為諸侯之子孫耳,追崇其號,得謂之王,不得即以其居為京師也。孫毓以為京師,又不通矣。《思齊》曰“思媚周薑,京室之婦”,此雲“來嫁於周,曰嬪於京”,下章雲“命此文王,於周於京”,皆周京並言,明俱是地矣。周是大名,明京是其中小別也。當時殷商為天下大號,而言“自彼”為有所從來之辭,以商對周,故知自其畿內也。“乃及”者,相與之辭。“德”者,總稱所行者仁義也,故言“配王季,而與行仁義之德,同其誌意”,見婦人佐夫,故言同耳。《周本紀》雲:“大王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則王季未為世子而生昌矣。此則從後而言,主於王季,故其辭若王季為君之時言也。
大任有身,生此文王。大任,仲任也。身,重也。箋雲:重,謂懷孕也。○重,直勇反,又直龍反,《廣雅》雲:“有娠也。”下同。孕,以證反。
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回,違也。箋雲:小心翼翼,恭慎貌。昭,明。聿,述。懷,思也。方國,四方來附者。此言文王之有德,亦由父母也。
[疏]“大任”至“方國”。○正義曰:大任既嫁於周,今有身而懷孕矣。至終月而生文王。維此文王,既生長之後,小心而恭慎翼翼然,明事上天之道,既維恭慎而明事上天,述行此道,思得多福,其德不有所違。以此之故,受得四方之國來歸附之。言文王有德,亦由於父母。○傳“身,重”。○正義曰:以身中複有一身,故言重。箋申之雲:“謂懷孕也。”《易》曰:“婦孕不育。”是也。○箋“小心”至“由父母”。○正義曰:《釋訓》雲:“翼翼,恭也。”故知恭慎貌。人度量欲其心之大,謹慎欲其心之小,見其終常戒懼,出於性然。《表記》引此詩乃雲:“有君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是也。言受方國,故知四方之國來附之。此篇主美文王有明德,而上述大任之配王季,故解之雲:“此言文王有德,亦由父母也。”
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集,就。載,識。合,配也。洽,水也。渭,水也。涘,厓也。箋雲:天監視善惡於下,其命將有所依就,則豫福助之於文王,生適有所識,則為之生配於氣勢之處,使必有賢才。謂生大姒。○洽,戶夾反,一音庚合反。案馮翊有郃陽縣,應劭雲:“在郃水之陽。”郃,戶答反。渭音謂。涘音士。妃音配,字亦作“配”。下皆同。為,於偽反。下“天為”、“亦為”同。處,昌慮反。
[疏]傳“集就”至“涘厓”。○正義曰:鳥止謂之集,是集為依就之義,故以集為就也。文王初載,謂其幼小,始有識知,故以載為識也。《釋詁》雲:“妃、匹,合也。”“妃、合,對也”。轉以相訓,是合為妃義也。洽與渭連文,又水北曰陽,渭是水名,則洽亦水也。《釋丘》雲:“涘為厓。”郭璞曰:“謂水邊也。”○箋“天監”至“大姒”。○正義曰:於文王有所識,則不過二三歲也。《大戴禮》稱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十五生武王,發明大姒之小於文王才一二歲耳。若然,文王初生,已有天命之意。《皇矣》“乃眷西顧”,明是紂惡之後,天始視文王。與此乖者,帝王之命,定於冥兆,唐堯之受《河圖》,昌名已在其錄,明天歸文王在於久矣。但作詩之人,意各有主。《皇矣》辭為沮勸,作與奪之勢,故言見紂之惡,乃歸文王。此則美文王之聖,有賢妃之助,故言天將有命,為生大姒。所述意異,故言天命有早晚耳。氣勢之處,正謂洽陽、渭涘,是也。名山大川,皆有靈氣。《嵩高》曰:“維嶽降神,生甫及申。”水亦靈物,氣與山同。詩人述其所居,明是美其氣勢,故雲為生賢妃於氣勢之處,使之必有賢才也。《思齊》雲“大姒嗣徽音”,則文王之妻為大姒也。此雲“天作之合”,下言“文王親迎”,故知謂生大姒。《巧言》“居河之湄”,唯言有微尰之疾者,小人不得其氣勢,唯居下濕,故生疾耳。辭各有意,不得同也。
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嘉,美也。箋雲:文王聞大姒之賢,則美之曰:大邦有子女可以為妃。乃求昏。大邦有子,伣天之妹。伣,磬也。箋雲:既使問名,還則卜之。又知大姒之賢,尊之如天之有女弟。○伣,牽遍反,磬也,徐又下顯反。《說文》雲:“譬,譽也。”《韓詩》作“磬”。磬,譬也。文定厥祥,言大姒之有文德也。祥,善也。箋雲:問名之後,卜而得吉,則文王以禮定其吉祥,謂使納幣也。親迎於渭。言賢聖之配也。箋雲:賢女配聖人,得其宜,故備禮也。○迎,魚敬反。
造舟為梁,不顯其光。言受命之宜王基,乃始於是也。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造舟然後可以顯其光輝。箋雲:迎大姒而更為梁者,欲其昭著,示後世敬昏禮也。不明乎其禮之有光輝,美之也。天子造舟,周製也,殷時未有等製。○造,七報反,又七道反。毛雲“天子造舟”。《方言》雲:“浮梁也。”《廣雅》作“艁”,音同。《說文》“艁”,古“造”字,一音才早反。輝音暉。
[疏]“文王”至“其光”。○毛以為,此篇主美文王,雖王季尚存,皆以文王為主。上既言天為生配,此言成昏之禮,故言文王既聞大姒之賢,則嘉美之曰:大邦有子女,可求以為昏姻。媒以行納采也。既納采問名,將加卜之,又益知大姒之賢。言大邦之有子女,言尊敬之,磬作是天之妹然。言尊重之甚也。卜而得吉,行納吉之後,言大姒之有文德,文王則以禮定其卜吉之善祥。謂使人納幣,則禮成昏定也。既納幣於請期之後,文王親往迎之於渭水之傍,造其舟以為橋梁。敬重若此,豈不明其禮之有光輝乎?言其明也。○鄭唯“文定厥祥”文一字為異。餘同。○箋“文王”至“求昏”。○正義曰:上既言大姒之生,此言文王嘉止,則文王美大姒矣。“大邦有子”,文在“嘉止”之下,是文王美之辭,明矣。既美其賢,謂之可以為妃,故知乃求昏也。下箋雲“既使問名”,則此求昏謂納采時也。案《士昏禮》納采問名同日行事,是其禮相因,遣納采即問名也。○傳“伣,磬”。○正義曰:此“伣”字,《韓詩》文作“磬”,則伣、磬義同也。《說文》雲:“伣,諭也。”《詩》雲:“伣天之妹。”謂之譬喻,即引此詩。箋雲“尊之如天之有女弟”,與譬喻之言合,蓋如今俗語譬喻物雲“磬作然”也。○箋“既使”至“女弟”。○正義曰:以此既主文王之事,下言親迎於渭,是指文王身之親迎,則“文王嘉止”、“文定厥祥”,皆謂文王身自美之、身自定之也。始於聞而美之,終以造舟親迎,則此章文有倫次,總述昏禮,故箋準行六禮之事,而結之以“嘉止”。“有子”承上“在渭之涘”,故為聞而美之。既美其賢,自然求昏,行納采也。下言“文定厥祥”,祥者,征祥之美,即卜吉之謂。上言納采,下言卜吉,明此是問名之後,還卜得吉兆,益尊美之,故言文王既使問名,還則卜之,又知大姒之賢,尊之如天之有女弟也。《釋親》雲:“男子謂女子先生為姊,後生為妹。”妹即女弟。天者,無形之物,非如人有親族。言天妹者,係之於天,見尊之耳。初嫁必幼,故以妹言之。《易》有《歸妹》之卦,亦此意也。○傳“祥,善”。○正義曰:《釋詁》文。○箋“問名”至“納幣”。○正義曰:祥者,吉祥之事。而言定之,是問名之後,卜而得吉。昏以納幣為定,定此吉祥,唯納幣耳,故知文王以禮定其吉祥,謂納幣也。幣由卜吉行之,故《昏禮》謂之“納徵”。注雲:“徵,成也。”是亦為卜吉而言,與此祥意協也。《春秋》莊二十二年“冬,公如齊納幣”。不言納徵者,禮以著義而為之立名,故謂之納徵。《春秋》君及大夫之行,當指其所為之事,故言納幣。何休因此言:“《春秋》,質也。”此箋上有問名,卜而得吉,即納吉也。定其吉祥,為納幣也。下有親迎,是四禮見矣。無納采與請期者,詩人之作,舉其大綱,非如《記》注能備言其事。上箋雲求昏者,即是納采也,唯請期之文不見耳。既親迎,明請之可知也。六禮,納采、納吉、納徵三禮言納,餘不言納者,以問名、請期、親迎皆須複名而後可言,其名既複,不須以納配之。采也、吉也、徵也,三者皆單是夫氏於女之禮,故加納,見行之於彼也。箋以此章言取大姒之事,皆文王身為主。孫毓雲:“昏禮不稱主人,母在則命之。此時文王才十三四,孺子耳,王季尚在,豈得製定求昏之事?”如毓之言,非無理矣。鄭必以文王之娶時實幼少,但聖人有作,動為模範,此詩歌之《大雅》,以為正法,主於文王之身,不複係之父母耳,非謂其時不是父母製之也。下所言“親迎”、“造舟”,皆出文王之意,故得後世遵之,以為王者之禮。若王季使之,然則是王季行王法,無所美於文王也。“親迎”、“造舟”既文王所專,則“嘉止”、“定祥”亦是文王身矣,複何所嫌,而雲文王不可哉?○傳“言賢聖之配”。○正義曰:此解本之親迎,意以賢聖宜相配,故備禮而親迎之。是言親迎,亦明大姒之有德,故箋申之,言賢女配聖人,得其宜,故備禮也。六禮唯親迎為重,迎尚身自親之,餘禮行之可知,故言備也。文王雖人子時,事在雅,則天子法,天子當親迎,故異義。《公羊》說天子至庶人娶皆當親迎。《左氏》說王者尊,無體敵之義,故不親迎。鄭駁之雲:“大姒之家,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文王親迎於渭,即天子親迎,明矣。天子雖至尊,其於後猶夫婦也。夫婦判合,禮同一體,所謂無敵,豈施於此哉!《禮記·哀公問》曰:‘寡人願有言。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已重乎?’此言親迎,繼先聖之後為天地宗廟主,非天子則誰乎?”是鄭意以此為天子之法,故引之以明天子當親迎也。○傳“言受”至“光輝”。○正義曰:昏禮人倫之本,禮始於正夫婦。然則周有天下王業之基,皆始迎於大姒矣,故雲文王受命之宜及周家王業之基,乃初始於是,不可不敬重之,故造舟也。因解舟尊卑之製。天子造舟至特舟,皆《釋水》文。李巡曰:“比其舟而渡曰造舟,中央左右相維持曰維舟,並兩船曰方舟,一舟曰特舟。”孫炎曰:“造舟,比舟為梁也。維舟,連四舟也。”然則造舟者,比船於水,加板於上,即今之浮橋,故杜預雲“造舟為梁”,則河橋之謂也。維舟以下,則水上浮而行之,但船有多少為等差耳。禮,天子乃得造舟。文王欲盛其昏事,必極物盡禮,用天子之製,然後為榮,故雲“造舟然後顯其光輝”。解本用造舟之意。王肅雲:“造舟為梁,然後可以顯著其光輝。明文王之聖德,於是可以王也。”○箋“迎大姒”至“等製”。○正義曰:此美大其事而造舟。若禮先有之,不應特述,明是文王所創製也。雲“迎大姒更為梁者,欲其昭著,示後世敬昏禮也”。不明乎其禮之有光輝,言其實明禮之有光輝,反其言,所以美之也。以傳曆言舟之等級,故申之雲:“天子造舟,周製也。殷時未有等製。”知者,若先有等製,則下不僣上,文王雖欲重昏禮,豈得僣天子乎?若僣天子,為罪則大,於時人主誰肯聽之?以此知殷時未有等製,文王敬重昏事,始作而用之。後世以文王所用,故製為天子法耳。故王基雲:“自殷以前質略,未有造、維、方、特之差。周公製禮,因文王敬大姒,重初昏,行造舟,遂即製之以為天子禮,著尊卑之差,記以為後世法。”是也。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於周於京。纘女維莘,長子維行,纘,繼也。莘,大姒國也。長子,長女也。能行大任之德焉。箋雲:天為將命文王,君天下於周京之地,故亦為作合使繼大任之女事於莘國,莘國之長女大姒則配文王,維德之行。○纘,子管反。莘,所巾反。長,張丈反。注同。
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篤,厚。右,助。燮,和也。箋雲:天降氣於大姒,厚生聖子武王,安而助之,又遂命之爾,使協和伐殷之事。協和伐殷之事,謂合位三五也。○右音祐,字亦作“佑”。注同。燮,蘇接反。協,戶頰反。
[疏]“有命”至“大商”。○毛以為,既言迎得大姒,此又言其能與文王行德,生聖子以克殷也。言教命乃從天而來歸,將命此文王,於彼周國,於其京師也。則為生善美之匹,使繼先姑大任之女事,維在於莘國。是莘國處長之子女,則以配文王,與之維德之行,共行仁義於周京。以此夫妻聖賢,其行德義之故,為天降氣於大姒,遂厚生聖子武王。言武王得美氣之厚。天既降氣生之,亦安保而佑助。又遂命汝武王,使汝協和其伐大商之事,當靖以待時。天道協會,而後伐之。言其伐又為天助也。○鄭唯於彼周京之地為異。餘同。○傳“纘繼”至“德焉”。○正義曰:“纘,繼”,《釋詁》文。此莘猶上摯也,婦人所係國姓而已。姒是其姓,則莘是其國,故雲“莘,大姒國也”。纘女者,言能繼行女事,故知“長子,長女”。《喪服》注雲:“言子兼男女。”是也。婦之所繼,唯繼姑耳。繼姑而言維行,故知能行大任之德也。上章述大任之事雲:“乃及王季,維德之行。”今大姒言大任之德,則亦與文王維行矣,故箋申之雲:“配文王,維德之行。”是取上章為說也。○箋“天為”至“之行”。○正義曰:經言“有命自天”,何知不時已受命,而言“天為將命文王”者?以此申結上章之事。“有命自天”,猶“有命既集”也。“纘女維莘”,猶“在渭之涘”也。下乃言“篤生武王”,是述新娶之事,不得為受命之後,故言“將命文王”也。以大姒之德,自在於性,故本之維莘,言在父母之國,已能繼大任之德。經之“維莘”,為“纘女”所在,而言與“長子”別句,而理則下通,故又言“莘國之長女”以明之。○傳“篤,厚。右,助。燮,和也”。○正義曰:“篤,厚。燮,和”,皆《釋詁》文。《釋詁》又雲:“左、右,助也。”“介、尚,右也。”轉而相訓,是右為助也。○箋“天降”至“三五”。○正義曰:厚生,謂聖性感氣之厚,故言天降氣於大姒也。聖人雖則有父,而聖性受之於天,故言天降氣也。“保右命爾”,文承“厚生”之下,則安、助、命之,皆是天也,故箋於“天降氣”之下即連言之。安而助之者,使之身體康強,國家無虞,是安之也。多生賢輔,年壽九齡,是助之也。文王之受丹書,已雲降德滅殷。發誅紂及渡盟津,白魚入舟,是又遂命之也。“燮伐大商”,文在“命爾”之下,則協和伐商之事,天命使然,故雲使和伐殷之事,言天所使也。又解和伐殷之事,正謂合位於三五,是也。言正合會天道於五位三所而用之。歲月日辰星五者各有位,謂之五位。星、日、辰在北,歲在南,月在東,居三處,故言三所。此事在於《外傳》。《周語》伶州鳩曰:“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鬥柄,星在天黿。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顓頊之所建也,帝嚳受之。我姬氏出自天黿及析木者,有建星及牽牛焉,則我皇姒太薑之侄伯陵之後逢公之所憑神也,歲之所在,則我有周之分野也。月之所在辰馬,農祥也,我太祖後稷之所經緯也。王欲合是五位三所而用之。”韋昭雲:“五位,歲、月、日、辰、星也。三所,逢公所憑神也。周分野所在也,後稷所經緯也。”案其文雲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歲之所在,月之所在,言五位三所,謂五物在三處,當以此五在為三所,不得以所字充之。若必以所字充之,則周之分野不言所也。又正合五位,則五物皆助。若三所,唯數逢公,則日之與辰不助周矣。韋昭之言非也。《周語》唯有此言,而古曆廢滅,劉歆作《三統曆》以考之,頗有其次,故韋昭、王肅等皆據而言焉。《漢書·律曆誌》曰“三統上元至伐紂之歲十四萬二千一百九歲,歲在鶉火張十三度”,故傳曰:“歲在鶉火。”師初發,以殷十一月戊子,日在析木箕七度,故傳曰:“日在析木。”是夕也,月在房五度,房為天駟,故傳曰:“月在天駟。”後三日得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鬥前一度,鬥柄也,故傳曰:“辰在鬥柄。”明日壬辰,辰星始見癸巳,武王始發。丙午逮師,戊午渡於盟津。盟津去周九百裏,師行三十裏,故三十一日而渡。明日己未冬至,辰星與婺女伏曆建星及牽牛至於婺女天黿之首,故傳曰:“星在天黿。”是劉歆所考之事也。此天之五位所以得助周者,以辰星在須女八度,日在箕七度,日月合辰鬥前一度,謂在箕十度也。此三者,皆在東北,維東北水木交際,又辰星所曆建星及牽牛皆水宿,顓頊水德而王,帝嚳以木受之,今周亦木德,當受殷水,星與日、辰在其位,當如帝嚳之代顓頊,是一助也。又天黿一名玄枵,齊之分野,大薑之祖有逢伯陵者,殷之諸侯,封之齊地,逢公之死,其神憑焉,我周出於薑姓,為外祖所佐,是二助也。歲星在張十三度,鶉火之次,周之分野,歲星所在,利以伐人,是三助也。月在房五度,房心為大辰,大辰農正而農事起,謂之農祥,後稷播殖百穀,月在農祥之星,則月亦佑周,是四助也。以於伐紂之時,有此五物助周,武王能上應天意,合而用之,故謂協和也。此五位所在星宿度數,自非用算,無以推之。又鄭注《尚書》為文王受命,武王伐紂,時日皆用殷曆。劉向《五紀論》載殷曆之法,唯有氣朔而已,其推星在天黿則無術焉。
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於牧野,維予侯興。旅,眾也。如林,言眾而不為用也。矢,陳。興,起也。言天下之望周也。箋雲:殷盛合其兵眾,陳於商郊之牧野,而天乃予諸侯有德者當起為天子。言天去紂,周師勝也。
“上帝臨女,無貳爾心!”言無敢懷貳心也。箋雲:臨,視也。女,女武王也。天護視女,伐紂必克,無有疑心。
[疏]“殷商”至“爾心”。○毛以為,上既言佑命武王,協和伐殷,故言伐殷為天所佑之事。殷商之兵眾,其會聚之時,如林木之盛也。此眾雖盛,列於牧地之野,維欲叛殷而歸我,維欲起我而滅殷,言皆無為紂用,盡望周勝也。非直敵人之意鄉周如此,又上天之帝既臨視汝矣,其所將之眾,皆無敢有懷貳心於汝之心,言皆一心樂戰,故周所以勝也。○鄭唯下三句為異。言殷眾盛,天命有歸,天乃維予其為諸侯而有德者當起為天子,言天去紂而興周也。天意既欲興周,其從武王之人,莫不勸樂。戒武王言:上天之帝護視於汝矣,伐紂必克,無有疑貳於汝伐紂之心,當知其必克無貳心,伐之是人又樂戰也。伐殷者,武王之所欲,眾人應難之。今眾人不以己勞,唯恐武王不戰,是勸樂之甚。天予人勸,所以能克也。○傳“旅眾”至“望周”。○正義曰:“旅,眾”,《釋詁》文。木聚謂之林。如林,言其眾多,而不為紂用。《武成》曰:“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周本紀》雲:“紂聞武王來,亦發兵七十萬人拒武王。武王使師尚父以大卒馳紂師。紂師雖眾,皆無戰之心,欲武王之亟入。紂師皆倒戈以戰,以開武王。武王馳之,紂兵皆崩,是眾而不為用也。”“矢,陳”,《釋詁》文。“興,起”,《釋言》文。毛氏於《詩》,予皆為我,無作取予之義。上篇侯皆為維,言天下之望周,解“維予侯興”之意。王肅雲:“其眾維叛殷,我興起而滅殷。”傳意當然也。○箋“殷盛”至“師勝”。○正義曰:《牧誓》雲:“至於商郊牧野乃誓。”《書序》注雲:“牧野,紂南郊地名。”《禮記》及《詩》作“<土每>野”,古字耳,今本又不同。此陳師交戰,予宜為授予之義。武王於紂,乃是諸侯有德者,當起為天子,明為王而行惡者當廢黜,是言天意去紂而予周,故師勝也。土無二王,對紂名武王為諸侯也。《史記》伯夷叔齊諫武王曰:“以臣弑君,可謂仁乎?”伯夷謂武王為臣,詩人稱之為侯,亦可矣。○傳“言無敢懷貳心”。○正義曰:言無敢,則是軍眾之人不敢也。《泰誓上》曰:“予有臣三千,惟一心。”故傳以“無貳爾心”為眾人無敢懷貳心,即《左傳》所謂“同心同德”,是也。○箋“臨視”至“疑心”。○正義曰:“臨,視”,《釋詁》文。《閟宮》雲:“致天之屆,於牧之野。無貳無虞,上帝臨汝。”彼“無貳”之文在“臨汝”之上,是戒武王使無貳心。此文與彼大同,明亦戒武王,言伐紂必克,無有疑心也。伐紂之事,本出武王之心,詩人反言眾人之勸武王,見其勸戰之甚。《太誓》曰“師乃鼓{付鼓}噪,前歌後舞,格於上天下地。鹹曰:‘孜孜無怠。’”是樂勸武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