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彭彭。洋洋,廣也。煌煌,明也。騮馬白腹曰騵。言上周下殷也。箋雲:言其戰地寬廣,明不用權詐也。兵車鮮明,馬又強,則暇且整。○洋音羊。檀,徒丹反。煌音皇。騵音原。騮音留。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師,大師也。尚父,可尚可父。鷹揚,如鷹之飛揚也。涼,佐也。箋雲:尚父,呂望也,尊稱焉。鷹,鷙鳥也。佐武王者,為之上將。○涼,本亦作“諒”,同力尚反,《韓詩》作“亮”,雲:“相也。”大音泰。鷙,之利反。將,子匠反。

肆伐大商,會朝清明!肆,疾也。會甲也。不崇朝而天下清明。箋雲:肆、故,今也。會,合也。以天期已至,兵甲之強,師率之武,故今伐殷,合兵以清明。《書·牧誓》曰:“時甲子昧爽,武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肆音四。帥,所類反,亦作“率”。坶音牧,本又作“牧”。昧音妹。

[疏]“牧野”至“清明”。○毛以為,上言將戰,為天人所歸。此又述戰時之事,言所戰之處,牧地之野,洋洋然甚寬而廣大。於此廣大之處,陳檀木之兵車,煌煌然皆鮮明。又駕駟騵之牡馬,彭彭然皆強盛。維有師尚父者,是維勇略如鷹之飛揚,身為大將,時佐彼武王。車馬鮮強,將帥勇武,以此而疾往伐彼大商,會值甲子之朝。不終此一朝,而伐殺虐紂,天下乃大清明,無複濁亂之政。○鄭唯下二句為異。言天期已至,兵甲之強,將帥之武,故今往伐此大商。會合兵眾,以朝旦昧爽清明之時伐之也。○傳“洋洋”至“下殷”。○正義曰:“洋洋”文連“牧野”,述戰地之貌,故宜為廣大。“煌煌”言車之鮮,故為明也。“騮馬白腹曰騵”,《釋畜》文。郭璞曰:“騮,赤色黑鬛也。”《檀弓》說“三代乘馬,各從正色”,而周不純赤,明其有義,故知白腹為“上周下殷”。戰為二代革易,故見此義。《檀弓》亦言“戎事乘騵”,明非戎事不然。因此武王所乘,遂為一代常法。夏殷不下其先代之色,時主之意異。○箋“言其”至“且整”。○正義曰:詩辭所發,理不徒然。言戰地寬廣,必當有意,故知明當時不用權詐也。《少儀》曰:“軍旅思險,隱精以虞。”是設權必依險阻,故寬廣之地不用權詐。車之鮮明,馬之強盛,車固馬肥,不慮不克,則心不匆遽,閑暇於事且齊整也。成十六年《左傳》欒針說晉國之勇雲:“好以眾整。”又曰:“好以暇。”《牧誓》注雲:“好整好暇,用兵之術。”是兵法貴閑整也。此說武王之師,尚父為佐,則牧野之戰,不用權詐矣。而《雒師謀》說太公受兵鈐之法雲:“踐爾兵革,審權矩,應詐縱謀出無孔。”注雲:“踐,行也。矩,法也。”當親行汝兵革,審其權謀之法。孔,道也。應敵之變詐,縱己之謀,所出無常道。善太公知權變者,兵法須知彼己,當預為之備,所以貴權謀,故善太公能審之。但武王之伐紂,以至聖攻至惡,敵無戰心,不假權詐。以不用權詐,故為美耳。若前人德與己同,力又相敵,當設權以取勝。何則?與其自敗,寧我敗人。故僖二十二年,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左氏》以其不用子魚之計,至於軍敗身傷,所以責襄公也。而《公羊》善之,雲:“雖文王之戰,亦不是過。”鄭《箴膏育》雲:“刺襄公不度德,不量力。”引《考異郵》雲:“襄公大辱,師敗於泓。徒信不知權譎之謀,不足以交鄰國,定遠彊也。”此是譏師敗也。《公羊》不譏,違《考異郵》矣。是德均力同,當權以取勝也。其在軍之士,則聽將之命,不得縱舍前敵,曲為小仁。宣二年宋鄭戰於大棘。《左傳》曰:“狂狡輅鄭人,鄭人入於井。倒戟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也。’”何休以為,狂狡近於古道。鄭《箴膏育》雲:“狂狡臨敵,拘於小仁,忘在軍之禮。譏之,義合於讖。”是軍士當從上命也。雖成湯伐桀,《尚書》雲:“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明軍士雖為至德之師,不可違命縱敵也。○傳“師大師”至“涼佐”。○正義曰:《史記·齊世家》雲:“大公望呂尚者,東海上人。西伯出獵,得之,曰:‘吾太公望子久矣。’故號之曰‘太公望’,載與俱歸,立為大師。”劉向《別錄》曰:“師之,尚之,父之,故曰師尚父。”父亦男子之美號。《太誓》注雲:“師尚父,文王於磻谿所得聖人呂尚,立以為太師,號曰尚父,尊之。”其言皆可與尚父義同。尊之,為作此號,故《雒師謀》雲“號曰師尚父”,是也。如《世家》之文,則尚本是名,號之曰望。而《雒師謀》雲“呂尚釣厓”,注雲:“尚,名也。”又曰:“望公七年,尚立變名。”注雲:“變名為望。”蓋因所呼之號,遂以為名。以其道可尊尚,又取本名為號也。《孫子兵法》曰:“周之興也,呂牙在殷。”則牙又是其名字也。《釋詁》雲:“亮、介、尚,右也。”“左、右,亮也。”轉以相訓,是亮為佐也。亮、諒義同。○箋“佐武王,為之上將”。○正義曰:《太誓》“司馬在前”。王肅曰:“司馬,太公也。司馬非上卿,而雲上將者,周司馬主軍旅之戒命,故上將為司馬也。”○傳“肆疾”至“清明”。○正義曰:《釋言》雲:“宨,肆也。”郭璞曰:“輕宨者好放肆。”《左傳》雲:“輕者肆焉。”是肆為疾之義,故以肆為疾,言伐者見清明之速。又解會朝清明為速疾之意,言武王陳師,會甲日之朝,不終一朝而為天下清明,是其疾也。王肅雲:“以甲子昧爽與紂戰,不崇朝而殺紂,天下乃大清明,無複濁亂之政。”傳雲“會,甲”,肅言“甲子昧爽”以述之,則傳言“會甲”,長讀為義,謂甲子日之朝,非訓會為甲。孫毓雲:經傳詁訓,未有以會為甲者。失毛旨而妄難說耳。定本雲“會甲兵”,則與“會甲子”義異。○箋“肆故”至“乃誓”。○正義曰:“肆、故,今也”,《釋詁》文。“天期已至”,即上“燮伐大商”,協和五位,剪滅有期也。“兵甲之強”,即上“檀車四騵”,舉車馬則兵甲可知也。“師率之武”,即“尚父鷹揚”,是也。故今伐殷,其合兵以朝且清明之時,言於時殺紂也。引《牧誓》證清明之時是昧爽之義,《牧誓》注亦引此詩,交相為證,以明其事同也。昧爽者,爽,明也,言其昧之而初明。晚則塵昏,旦則清,故謂朝旦為清明。古詩曰“清晨登隴首”,是清亦古今之通語也。易傳者以會者,遇值之辭,言“會朝清明”,正是會清明之朝耳。詩無甲子之文,不當橫為“會甲”,且清明與昧爽文協,故易之。

《大明》八章,四章章六句,四章章八句。

《綿》,文王之興,本由大王也。綿,彌延反。由,一本無“由”字。“太王也”,序舊無注。本或有注者,非。

[疏]“《綿》九章,章六句”至“太王”。○正義曰:作《綿》詩者,言文王之興,本之於太王也。太王作王業之本,文王得因之以興。今見文王之興,本其上世之事,所以美太王也。經九章。上七章言太王得人心,生王業,乃避狄居岐,作寢廟門社,是本太王。下二章乃言文王興之事。敘以詩為文王而作,故先言文王之興,而又追而本之。各自為勢,故文倒也。

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興也。綿綿,不絕貌。瓜,紹也。瓞,瓝也。民,周民也。自,用。土,居也。沮,水。漆,水也。箋雲:瓜之本實,繼先歲之瓜,必小,狀似瓝,故謂之瓞。綿綿然若將無長大時。興者,喻後稷乃帝嚳之胄,封於邰。其後公劉失職,遷於豳,居沮、漆之地,曆世亦綿綿然。至大王而德益盛,得其民心而生王業,故本周之興,自於沮、漆也。○瓜,古華反。瓞,田節反,《韓詩》:“瓞,小瓜也。”沮,七餘反。漆音七。瓝,蒲剝反。長,張丈反。嚳,苦毒反,高辛氏帝也。胄,直又反。邰,他來反。王,於況反,亦如字。後“王業”同。

古公亶父,陶複陶穴,未有家室。古公,豳公也。古,言久也。亶父,字。或殷以名言,質也。古公處豳,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君子,不以其所養人而害人。二三子何患無君?”去之。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豳人曰:“仁人之君,不可失也。”從之如歸市。陶其土而複之,陶其壤而穴之。室內曰家。未有寢廟,亦未敢有家室。箋雲:古公,據文王本其祖也。諸侯之臣,稱其君曰公。複者,複於土上,鑿地曰穴,皆如陶然。本其在豳時也。傳自古公處豳而下,為二章發。○亶,都但反。父音甫,本亦作“甫”。陶音桃。複音福。注同。累土於地上也。《說文》作“{穴複}”。“或殷以名言”絕句。翟音狄。屬音燭。岐,其宜反。壤,而丈反。鑿,在洛反。為二,於偽反。

[疏]“綿綿”至“家室”。○正義曰:綿綿然不絕者,是瓜紹之瓞。瓜之本實繼先歲之瓜,歲歲相繼,恒小於本,若將無複長大之時也。以喻後稷乃帝嚳天子之胄,封為諸侯,後更遷於豳,國世世漸微,若將無複興盛之時也。至於大王,其德漸盛,得其民心,而初始生此王業,乃不複為微。此事在何時乎?乃用居於沮、漆二水之傍已則然矣。居沮、漆者,複是何人乎?乃是我文王之先祖,久古之公號為亶父者。於漆、沮之傍,其為宅舍才作陶複、陶穴而居之。所以然者,以其國土未大,人眾不多,未敢有其家室,故且穴、複而居之。○傳“綿綿”至“漆水”。○正義曰:綿綿,微細之辭,故雲不絕貌也。《釋草》雲:“瓞,瓝,其紹瓞。”舍人曰:“瓞名瓝,小瓜也。紹繼謂瓞子。漢中小瓜曰瓞。”孫炎曰:“瓞,小瓜,子如瓝。其本子小。紹先歲之瓜曰瓞。”然則瓜之族類本有二種,大者曰瓜,小者曰瓞,此則其種別也。而瓜蔓近本之瓜,必小於先歲之大瓜,以其小如瓝,故謂之瓞。瓞是瓝之別名,故雲“瓞,瓝也”。此時在豳,言“民,周民者”,此民自豳居周,複以周為代號。此述周國之興,故以周言之。《釋詁》雲:“由、從,自。”此“由”訓為“用”,故“自”得為“用”也。土地,人之所居。故雲土居也。言沮水、漆水者,以水非可居之處,見居在沮、漆之傍,舉水以表土耳。《禹貢》雍州雲:“漆、沮既從。”是漆、沮俱為水也。或言漆、沮為二水名。《漢書·地理誌》雲:“右扶風有漆縣。”雲“漆水在其縣西”,則漆是一水名,與沮別矣。孔安國雲:“漆沮一名洛水,漆沮為一。”蓋沮一名洛水,孔連言之。○箋“瓜之”至“沮漆”。○正義曰:瓜之本實,謂瓜蔓近本之實,繼先歲之瓜,必小,其形狀似瓝,故謂之瓞。其實瓜之與瓞,猶種不同也。必言本實小者,以其言紹,近本之實,繼先歲之瓜,猶長子之繼父,故言繼也。瓜實近本則小,今驗信然。近本小,雖繼先歲之瓜,不能大如先歲之瓜,猶若後稷封為諸侯,雖繼帝嚳之後,不能如嚳為天子。瓜之相繼者,歲歲益小,若將無長大之時,猶後稷之後,世世益微,若將無興盛之時。瓜以年年相承,猶人以世世相繼,故取喻焉。瓜實無長大之時,後稷之後則至大王而盛,欲言大王之興,故言若將無長大之時。其實瓜唯益小,終亦不能長大也。後稷乃帝嚳之胄,是嚳為瓜而稷為瓞,自稷以下,祖紺以前,皆為瓞。言綿綿不絕,則非徒一世,故箋曆陳之,雲封邰、遷豳、居沮漆之地,曆世亦綿綿然。是在邰、在邠皆綿綿,故雲曆世也。箋言至大王而德益盛,舉大王以約之,明以前皆是也。鄭於《生民》之箋,以薑嫄為高辛氏之世妃而生後稷,經雲:“即有邰家室。”《周本紀》雲:“舜封棄於邰,號曰後稷。”是稷為帝嚳之胄,封於邰也。《公劉》雲:“篤公劉,子豳斯館。”是公劉失職,遷於豳也。失職者,謂失稷官之職,不複得在王官也。《周語》雲:“昔我先世後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不務,我先生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韋昭雲:“不窋失官,去夏而遷於豳。豳西近戎,北近狄。”《周本紀》亦雲:“不窋末年,夏氏政亂,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然則失職遷豳,自不窋始矣。言公劉遷豳者,案《公劉》之篇說公劉避亂適豳,其言甚詳,不可得而改。而《外傳》、《史記》皆言不窋奔於戎狄,蓋不窋之時,已嚐失官,逃竄豳地,猶尚往來邰國,未即定居於豳。公劉者,不窋之孫,至公劉而盡以邰民遂往居焉,故《本紀》又雲“公劉雖在戎狄間,複修後稷之業,務耕種,相地宜,百姓從而歸保焉。公劉卒,子慶節立,國於豳”。是定國於豳,自公劉始也。豳有漆、沮之水,故言居沮、漆之地。公劉以下,常居沮、漆,正斷以太王而德益盛者,以下言古公亶父,故知得民心,生王業,自大王為始。周之追王,上至太王而止,亦以初基王業故也。太王之基王業,在於岐周始盛,故《閟宮》雲:“居岐之陽,實始剪商。”但在岐始盛,由未遷巳得民心,故雲“生王業”也。生者,初始之辭,故雲“本周之興,自於沮、漆”也。此沮、漆謂在豳地,但二水東流,亦過周地,故下傳曰:“周原,沮漆之間。”是周地亦有漆、沮也。○傳“古公”至“家室”。○正義曰:以在豳為公,故曰豳公。謂之古公,言其年世久古,後世稱前世曰古公,猶雲先王、先公也。太王追號為王,不稱王而稱公者,此本其生時之事,故言生存之稱也。《士冠禮》為冠者製字雲:“伯某甫。”亶亦稱甫,故知字也。以周製論之,甫必是字。但時當殷代,質文不同,故又為異說,或殷以亶甫為名,名終當諱,而得言之者,以其時質故也。《中候·稷起法》雲:“亶甫以字為號。”則鄭意定以為字,不從或說也。自古公處豳,至如歸市,皆孟子對滕文公之辭也。唯彼雲“太王居豳”,此因古公之下,即雲古公為異耳。《莊子》與《呂氏春秋》皆雲太王亶甫居豳,狄人攻之。與之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甫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請免吾乎!為吾臣與狄人臣,奚以異也?吾聞之,不以所養害所養。”杖策而去。人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書傳略說》雲:“狄人將攻,大王亶父召耆老而問焉,曰:‘狄人何欲?’耆老對曰:‘欲得菽粟財貨。’大王亶甫曰:‘與之。’每與,狄人至不止。大王亶甫屬耆老而間焉,曰:‘狄人又何欲乎?’耆老對曰:‘又欲土地。’大王亶甫曰:‘與之。’耆老曰:‘吾不為社稷乎?’大王亶甫曰:‘社稷,所以為民也,不可以所為民亡民也。’耆老對曰:‘君縱不為社稷,不為宗廟乎?’大王亶甫曰:‘宗廟,吾私也,不可以私害民。’遂杖策而去。過梁山,邑岐山。周人束修奔而從之者三千乘,一止而成三千戶之邑。”與此大意皆同。此言“不得免焉”,《略說》雲“每與之,不止”,《呂氏春秋》言“不受”。異人別說,故不同耳。此言“犬馬”,《略說》言“菽粟”,明國之所有,莫不與之,故鄭於《稷起》及《易》注皆雲“事之以牛羊”,明當時亦與之。《韓奕》箋雲:“梁山在馮翊夏陽縣西北。”鄭於《書傳》注雲:“岐山在梁山西南。”然則梁山橫長,其東當夏陽縣西北,其西當岐山東北,自豳適周當逾之也。《曲禮下》曰:“國君死社稷。”《公羊傳》曰:“國滅,君死之,正也。”則諸侯為人侵伐,當以死守之。而公劉與大王皆避難遷徙者,《禮》之所言謂國正法,公劉、大王則權時之宜。《論語》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公羊傳》曰:“權者,反經合義。”權者,稱也,稱其輕重,度其利害而為之。公劉遭夏人之亂而被迫逐,若顧戀疆宇,或至滅亡,所以避諸夏而入戎狄也。大王為狄人所攻,必求土地,不得其地,攻將不止。戰以求勝,則人多殺傷,故又棄戎狄而適岐陽,所以成三分之業,建七百之基。雖於《禮》為非,而其義則是。此乃賢者達節,不可以常禮格之。《王製》稱:“古者量地以製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參相得,故曰:無曠土,無遊民。”而公劉、大王得擇地而遷,又無天子之命,諸侯得舉國擅徙者,《王製》所雲,平世dafa。法不恒定,世有盛衰,王政既亂,威不肅下,迫逐良善,無所控告,戎狄內侵,莫之抗禦,故不待天子之命,可以權宜避之。以其政亂,故有空土,公劉、大王得擇地而遷焉。且古者有附庸閑田,或可先是閑處也。既往遷之,人居成國。後有明主,因而聽之也。《冬官·考工記》曰:“有虞氏上陶。”《說文》雲:“陶,瓦器,灶也。”蓋以陶去其土而為之,故謂之陶也。《說文》雲:“穴,土室也。”“覆地室也。”則覆之與穴,俱土室耳,故箋辨之雲:“複者,複於地上,鑿地曰穴,皆如陶然。”《大司徒》注雲:“壤亦土也,變言耳。以萬物自生焉,則言土,土猶吐也。以人所耕而種藝,則言壤,壤,和緩之貌。”然則土與壤,其體雖同,壤言和緩,則土堅而壤濡。《九章算術》雲:“穿地四,為壤五,為堅三。”壤是息土之名。覆者地上為之,取土於地,複築而堅之,故以土言之。穴者,鑿地為之,土無所用,直去其息土而已,故以壤言之。《釋宮》雲:“宮謂之室,室謂之宮,其內謂之家。”李巡曰:“謂門以內也。”郭璞曰:“今人稱家,義出於此。”是室內曰家也。君子將營宮室,宗廟為先。古公在豳之時,迫於戎狄,國小民少,未有寢廟,故未敢有宮室,以是故覆、穴而居也。公劉始遷於豳,比至古公,將曆十世。《公劉》雲“於豳斯館”,則豳有宮館也。《略說》稱耆老謂大王曰:“不為宗廟乎?”是豳地有寢廟也。而此言未有寢廟室家者,此以文王在岐而興,上本大王初來之事,歎美在岐新立,故言在豳未有。下雲“作廟翼翼”,故此言“未有寢廟”;下雲“俾立室家”,故此言“未有室家”,以為立文之勢耳。其實在豳之時亦有宮室也。《七月》雲“入此室處”,即豳事也。不然,豈十世之內,常穴居乎?但豳近西戎,處在山穀,其俗多複、穴而居,故詩人舉而言耳。○箋“複者”至“章發”。○正義曰:“以此複、穴別文。”《大車》雲:“死則同穴。”穴在地下,則知複在地上,俱稱為陶,故知皆如陶然。下乃言“至於岐下”,故知此本其在豳時也。本其在豳,則是未遷。傳自古公處豳而下,說大王遷岐之事者,為下第二章發此傳也。然則傳不待二章而豫發之者,以此言在豳未有室家,為下居岐作室以開原也。大王所以走馬至岐,乃為狄人所逐,故逆為之傳,以通暢作者之意焉。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薑女,聿來胥宇。率,循也。滸,水厓也。薑女,大薑也。胥,相。宇,居也。箋雲:“來朝走馬”,言其辟惡早且疾也。循西水厓沮、漆水側也。爰,於。及,與。聿,自也。於是與其妃大薑自來相可居者,著大薑之賢知也。○朝,直遙反。滸,呼五反。辟音避,亦作避。後放此。相,息亮反。知音智。

[疏]“古公”至“胥宇”。○正義曰:文王之先,久古之公曰亶父者,避狄之難,其來以早朝之時,疾走其馬,循西方水厓漆、沮之側,東行而至於岐山之下。於是與其妃薑姓之女曰大薑者,自來相土地之可居者。言大王既得民心,避惡早而且疾,又有賢妃之助,故能克成王業。○傳“率循”至“宇居”。○正義曰:“率,循。胥,相”,皆《釋詁》文。“滸,水厓”,《釋水》文。此說古公而及薑女,則薑女太王之妃。《周本紀》雲:“大薑生季曆。”故知薑女是大薑也。宇者,屋宇,所以居人,故為居也。○箋“來朝”至“賢知”。○正義曰:大王與眾避狄,不應早而疾驅。假使清朝走馬,未是善事。詩人言之,必有其意,故知美其避惡早且疾也。上言漆、沮,此言循滸,明是循此漆、沮之側也。“爰,於。及,與。聿,自”,皆《釋詁》文。遷都自是人君之事,輒言爰及薑女,明其著大薑之賢智也。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爰始爰謀,爰契我龜。周原,沮、漆之間也。膴膴,美也。堇,菜也。荼,苦菜也。契開也。箋雲:廣平曰原。周之原地,在岐山之南,膴膴然肥美。其所生菜,雖有性苦者,皆甘如飴也。此地將可居,故於是始與豳人之從己者謀。謀從,又於是契灼其龜而卜之,卜之則又從矣。○膴音武,《韓詩》同。堇音謹。案《廣雅》雲:“堇,藋也。”今三輔之言猶然。藋音徒吊反。荼音徒。飴音移。契,苦計反,本又作挈,音苦結反。灼,之略反。

曰止曰時,築室於茲。箋雲:時,是。茲,此也。卜從則曰可止居於是,可作室家於此,定民心也。

[疏]“周原”至“於茲”。○正義曰:上言來相可居,又述所相之處,言岐山之南,周之原地膴膴然,其土地皆肥美也。其地所生堇荼之菜,雖性本苦,今盡甘如飴味然。大王見其如此,知其可居,於是始欲居之,於是與豳人從己者謀之。人謀既從,於是契灼我龜而卜之。龜卜又吉,大王乃告從己者曰:可止居於是,可築室於此。告之此言,所以定民之心,令止而不複去也。○傳“周原”至“契開”。○正義曰:周原在漆、沮之間,以時驗而知之。述地之良,而雲膴膴,故為美也。“荼,苦菜”,《釋草》文。樊光曰:“苦菜可食也。”《內則》曰:“堇苴粉榆。”則堇是美菜,非苦荼之類。《釋草》又雲:“芨,堇草。”郭璞曰:“即烏頭也。江東人呼為堇。”《晉語》:“孋姬將譖申生,置鴆於酒,置堇於肉。”賈逵曰:“堇,烏頭也。”然則堇者,其烏頭乎?箋雲“性苦者,皆甘如飴”,若是堇苴之堇,雖非周原,亦自甘矣。明堇是鳥頭也。“契開”者,言契龜而開出其兆。非訓契為開也。《春官·菙氏》“掌共燋契,以待卜事”。注雲:“《士喪禮》曰:‘楚焞置於燋,在龜東。’”楚焞即契所用灼龜也。燋謂炬,其存火也。《士喪禮》注雲:“楚,荊也。”然則卜用龜者,以楚焞之木,燒之於燋炬之火,既然,執之以灼龜,故箋雲“契灼其龜而卜之”。既契乃開出其兆,故《春官·卜師》“掌開龜之四兆”,注雲:“開,謂出其占書也。”是既契乃開之。但傳文質略,直言“契開”耳。○箋“廣平”至“從矣”。○正義曰:“廣平曰原”,《釋地》文。《閟宮》雲:“居岐之陽。”山南曰陽,故知周之原地在岐山之南也。上言“胥宇”,是相地之辭。今言地之美貌,故曰大王以此可居,於是始與豳人從己者謀也。經雲“爰始爰謀”,當有二於。如箋之言,則始下一“爰”無所用矣。王肅雲:“於是始居之於是,先盡人事,謀之於眾。”然則箋雲“始與豳人從己者謀”,亦謂於是始欲居,於是與之謀。但箋文少略耳。人謀既從大王,於是契其龜而卜,又得吉,則是人神皆從矣。《洪範》曰:“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人從,是之謂大同。”檢此上下,大王自相之,知此地將可居,是謀及乃心也。與從己者謀,是謀及卿士庶人也。契龜而卜,是謀及卜也。唯無筮事耳。《禮》“將卜先筮”之言,卜則筮可知,故雲“皆從”也。○箋“卜從”至“於是”。○正義曰:以文承龜下,故雲“卜從則曰可止居於是”。如箋之言,則上曰為辭,下曰為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