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素雅衝又她大聲吼了一聲:“我就要畫像!”貼兒這才快步退出屋門,吩咐人去請畫師。

素雅起床坐在鏡前,施紅粉,塗鵝脂,處處用心。梳妝畢,素雅端詳著鏡中人,感到眉寬了些,讓剛進屋的貼兒找把攝子,想把寬餘的眉毛拔掉。貼兒忙攔著說:“使不得,使不得,有剃頭剪發的,我還沒見過有拔眉毛的。”

素雅一把奪過攝子 說:“你沒見過的事就做不得了?哥殺弟你見過嗎,不也刀槍相見了。”說著,攝著一根帶著一截白肉的眉毛呈到貼兒眼前,惡狠狠地說:“這叫斬草除根!”

自從城裏的那場大屠殺開始後,老爺不再讓素雅出門同學校裏鬧事的男男女女糾混在一起。在這深宅大院裏,素雅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神情怪異、陰森可怕的人。

早飯剛過,管家請來的畫師爺就到了。

起初,素雅按趙家的規矩與畫師爺隔簾而坐。畫師爺眯著細眼,透過細竹簾子盯著朦朦朧朧的素雅,畫完了一張像。貼兒拿給素雅看。素雅看後冷笑一聲,抬手把畫從脖頸處撕成兩截,扔在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兩腳,憤憤地說:“貼兒,問問畫師爺,這身子怎麼就畫成了男人的身子,安上一個男人頭,活脫一個公子哥。男女都分不清楚,還畫什麼像?”說完起身進了閨房。

素雅再從閨房出來時,驚得貼兒差點叫出聲來,她一眼就看出素雅抽掉了束胸巾。素雅高聳顫悠的胸,隨著她落坐而安靜下來。她高聲對貼兒說:“貼兒把簾子拿掉,隔著簾子怎麼能畫好像?!”

畫師爺忙搖手:“使不得,使不得,隔簾而畫,無妨,無妨。”素雅說:“簾子礙著眼,怎麼會無妨?我可告訴你,這像若畫不好,你這飯碗可就砸啦。貼兒,快把簾子拿掉!”

畫師爺畫了半輩子的像,還沒有見過哪家小姐如此放肆。他知道碰上了開化的女學生,那眼神也就沒有了遮攔,直勾勾地盯著畫。

素雅當時留給畫師爺的印象是濃雲烏發,彎月細眉,瑞雪容顏,笑容可掬。淡藍色軟緞襯絨衣裙舒展地熨貼在高挑身材上,把腰肢襯托得更見纖細,那豐乳也就格外顯眼。

素雅如處無人之境,精神氣十足。

畫完像,素雅端詳片刻,笑吟吟地說:“這才是個少女嘛。再畫一張側身像吧。”

畫師爺心裏暗道:今天碰上了廣州城少見的開化女子。

十四歲初潮後,素雅眼裏就時常流露出執拗不馴的神色,美貌一天勝似一天,性情也時常煩燥不安。她開始背著母親偷偷放鬆束胸巾。她迷戀上了黑夜,習慣每晚洗浴一次。她躺在棗紅木浴盆裏,用香藥草浸泡過的澡水啄吻著肌膚,她覺得全身各部位都在自由自在地膨脹,奇特的感受激蕩著她內心深處的隱秘。她撫摸著一天天奇異變化的身體,長時間地吮吸著日益濃鬱的女孩特有的體香,愜意地微閉雙眼,雙頰泛起紅暈,朦朧醉眼在水霧中微微顫動,美妙地想著這個年齡少女的心事。

她披著金黃的燈光走出浴盆,拂幹身上晶瑩的水珠,進了她的帷帳,急不可耐地把柔滑爽涼的綢緞單被裹在躁熱的身體上,蓬勃的雙乳又有了另一種說不清的快意,與白天束胸時難捱的感覺形成了極大反差。她開始痛恨束縛她心胸的紅帶子。這帶子壓抑著美麗的天性,把正在蓬勃成長的雙乳長時間地擠壓在胸前,催殘著她的身心健康,使她在痛苦中捱著少女年華。

每次痛恨之後,她又不得不把束胸巾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束上,忽受著難熬的痛楚。

少女素雅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女人非得用這該死的束胸帶子使自己的生活複雜化?為什麼女人非要做自己不願做的事?

畫像後的第二天,她坐在書房裏,無心抄錄父親給她圈劃的古詩。她又拿出那本幾乎翻爛了英文版《沙士比亞全集》。其中多數篇目她早已熟讀,有些精彩幕次都能繪聲繪色地背誦出來,但她還是不厭其煩地翻閱。這個時期,她在尋找破解作品中的某些密語,一心想找到某些證據,來證明莎士比亞的作品實際上是由伊麗莎白手下的弗朗西斯.培根爵士所寫。她的這個興趣緣於英文教師的一句話:“多年來西方一直有一些人懷疑莎士比亞的作品實為培根所著,即培根用了‘莎士比亞’這個筆名,答案有可能就潛藏在莎劇的某些台詞之中。”素雅自此便開始對“培根化名莎士比亞假說”進行刨根究底,在莎士比亞的作品中去尋找英文培根(Bacon)。她想,如果Bacon這個詞沒有公開出現在明文中,那也可能以某種密碼的形式隱藏在作品中。這個怪異的念頭在她腦子裏存在了多年。一旦來了興致,她就會樂此不疲地拿出《莎士比亞全集》翻找、猜譯,卻常常是乘興開卷,掃興合書。